如今厅里就只剩侯府当家主母林氏,老太太秦氏,与二人身边的几个亲信。
林惜云坐在黄花梨交椅上,神情殷切的看向主位上的老太太:“母亲,明日瑶儿便要归家了,那入宗祠的事?”
老太太微微颔首,毕竟是侯府流落在外的正统血脉:“开宗祠一事是得严肃大办,上族谱也是马虎不得的。”
林氏跟着接话:“那我必要为我女儿接风洗尘,风风光光大办的。”
“侯府亏欠了她这么多年,我苦命的女儿啊……”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看她说着说着又拿起帕子掩泪,便觉头痛:“好歹也是当家主母,成天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明日瑶儿归家,记得和言儿拟好名字,好入族谱。”
“媳妇省得。早已拟好名单了,只等侯爷归府后,由他定夺。”
老太太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她是武将之女,做事干净利落,一向见不惯林惜云办事拖沓繁琐的样子,这次瞧她倒是难得利落了一回。
“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做。芙儿依旧是明面上的侯府嫡女,你切记勿要顾此失彼。”
林氏抽噎的动作一停,想着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是个低贱的商户之女。虽然于氏已死,但一切都是她惹出来的祸事。
自己的瑶儿她才是真真正正的侯府嫡女,却被别人占了名分,只能委委屈屈当个嫡二小姐。
这下恨于氏的同时,倒不知不觉间把沈玉芙也一并恨上了。
她捏帕子的手一顿,这才开了口:“芙儿好歹也是我亲手养大的女儿,媳妇心中定然不会失了分寸。”
“你知晓便好。”
老太太说了这一会子的话,精神倒也乏了。手一伸,身侧秋霞便有眼力见的扶着她,出了正厅,回了荣寿堂。
林氏站起身行礼,随后也回了自己的澜春苑。
……
芙蓉苑里,沈玉芙拿了剪子,正在不紧不慢地修剪着多余的花枝。
宝琴在一旁候着,看着沈玉芙将侧边长得正盛的花枝给铡断,便有些不解:“姑娘,这花开得正盛呢,多好看啊!”
沈玉芙瞧那小丫头一副懊恼不解的模样,便不禁莞尔:“多生出的枝节,平白占据了本不该属于它的养分,即使开了花,也同样该剪。”
“奴婢还是不明白,我倒觉得这花开得漂亮,小姐裁下不要的,不若给了我!”
沈玉芙点了点宝琴脑袋,笑着放下剪子,拈起一朵刚掉落的花,掷到了宝琴怀里。
“喏,随你处置。记得把这盆修剪好的花每日挪到院里晒晒太阳。”
“好嘞!谢姑娘赏!”
宝琴笑眯眯的把散落在桌面的花拢到一处。
又飞快的把这盆晚香玉给移到了院里的花架上。
沈玉芙望着那盆花出神。自己不正是那多余的花枝么?扎根在侯府的土壤里长了十几载,终究是被主人剪落,给碾进了泥里。
前世不知,还为并蒂而开的两朵花高兴。一夕之间有了个嫡亲的姐妹,她倒是满心欢喜。
这侯府总是冷冰冰的。母亲林氏虽是父亲明媒正娶,三书六聘,却是父母媒妁之言。父亲真正疼爱的倒是后来抬入府中的兰姨娘。
自己在这义勇侯府里,虽是嫡出大小姐,却日日得母亲监督训导,不敢做半分于平常人家而言,再正常不过之事。
她如飞在半空的纸鸢,引线被母亲死死捏在手里,方向全无,条条框框。
“芙儿,今日的琴练得如何了?”
“芙儿,你这字过于豪放洒脱,娘亲不是教了你,身为高门贵女,最要紧的便是练上一手工整的簪花小楷!”
“芙儿,多看《女诫》《女训》,谁许你看这些游客传记了!你将来是要当皇子妃的人!”
“芙儿……”
“女儿明白,女儿知晓了。”
……
她柔顺听话,从未敢出言顶撞,按着母亲的心意小心翼翼的生长,生怕多伸展一分花枝,但这也换不来父亲再多一分的偏爱了。
沈玉芙敛眸,看向暮色初显的院外。
春日暮光很是柔和,飘飘然如细纱铺满了院里院外,显出朦朦胧胧的暖色。
重活一世又如何,她心中除了恨意,最想的原来还是自由……
澜春苑里,烛火正明。
林惜云拿了花名册正给沈修博掌眼。
“言郎,瞧瞧瑶儿明日便要归家,咱们也该重新给她拟个名字,好入宗祠。”
沈修博一手接过名册,细细看过一遍后,用朱笔圈出了“明珠”一词。
“瑶儿本是侯府明珠却被蒙尘,如今归家,取明珠为名再好不过。”
“明珠蒙尘,瑶儿确实该是侯府的掌上明珠,这名字是极好的,我明日便着人开宗祠,将名字写入族谱。”
沈修博下朝之后官袍还未脱,他点点头,轻轻握住了林惜云的手,状作抚慰:“这些琐事,还得劳烦你多多操劳了。”
林惜云不语,默默帮他褪下官服,换上了便装。
看着刚刚备好的一桌晚膳,沈修博脚也不停,再没多分一个眼神就出了澜春苑,去了兰姨娘的倚兰苑。
林惜云拿起名册,摩挲着已经选好的名字,抬头望了眼苑门。
早已不见人影了。每日来她这一趟好像也只是为了堵住下人的嘴,免得传进老太太耳里,传到侯府外边……
翠墨轻轻唤了一声:“夫人,该用晚膳了。”
林惜云回头看向这一桌子饭菜,不知怎得也失了食欲。
她将紧紧捏在手里的册子放下,还是拿起筷子吃了两口。
明珠便要归家了,言郎却还是日日往兰茵院子里跑,这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林惜云食不知味的用好了晚膳,再不欲深想。这侯府里也只有明珠和颂儿才能支撑着她继续活在这方深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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