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大少爷新婚之喜！”
几个掌柜道了贺，又齐齐称呼萧央为大少奶奶。萧央不大习惯这样的名头，倒还算不卑不亢。
不过为首那位刑大掌柜的立场一眼就看得出来，让她忍不住揣测。
陈夫人偏心二儿子，陈老爷则对大儿子更上心么？从这些个掌柜们的态度来看，陈老爷应该是想让长子继承家业的。
只是……
她偏过头，看着陈宝生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实在难言她这位入定僧一般的丈夫能不能争得过他二弟。
掌柜们礼也送了，喜也贺了，就准备告退回去。陈老爷却道不急，“宝生，既然掌柜们来了这一趟，你就顺道带着你媳妇下去转转吧。萧央啊——”
被点名的萧央应了声，总觉得公公的话里另有他意。
“你跟着你先生去看看咱们陈家的生意，不累的，辛苦了。”
她闻言一愣，一家之主的公公……跟作为儿媳的她说辛苦了？这话听着怎么倒像是在拜托她什么事呢？
不等萧央多想，陈老爷又点了陈宝业的名，“你，跟着你大哥大嫂一起去。”
电光火石间，陈宝业那双精诈的眼里就闪过了好几个神色，最终欣然一笑，提了提自己的洋装领口。
几个掌柜们各自回自己铺子，刑大掌柜则跟着少爷少奶奶坐小汽车绕整个江州市，逐个巡视每间分铺。
陈家靠着药材生意在江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底下铺子多，逛上一圈怎么也得大半天。
在车上，刑大掌柜讲起了各个店铺的情况。
“咱们一会儿要去的是总店，门脸最大，人也最多，忙起来若是嘈杂些……少奶奶多担待。”
萧央刚要回话，就被陈宝业抢过话头，“哎呀嫂子她只是去看看，又不需要费什么心，刑掌柜你说这些干嘛呢，平白吓着大嫂了。”
被如此无礼得打断，刑大掌柜略显不悦得蹙起眉没有再说话，萧央则默默往陈宝生边上靠了些。这个时候，他这个大少爷该站出来说几句才是。
然而陈宝生却只拍了拍她的手背聊作安慰，愣是一个字都不出口，权当这车里没他这个人一样。
萧央不免郁卒，她是嫁了个木头么？！
自己妻子被弟妹奚落，他不吭声，父亲发话被弟弟截下，他不表态。要说她才刚嫁进来还不熟便罢了，刑大掌柜明显是向着他的，被顶了话头，他也不维护几句？
如此脾性，难怪被弟妹轻视。
一路再无言，汽车在不够平坦的路面上十分颠簸，有几次萧央被晃得跌入陈宝生的怀里，还没等他扶起，她便自己重新坐正。
虽然心里还有些别扭，但到了陈家药铺的总店门口时，萧央还是为这门庭若市的盛景赞叹连连。
三层的雕楼阔气非常，大门前两座貔貅，肚子鼓得老大，抬头便见“陈家药铺”四个大字，匾上的红绸还是彻新的。
刑大掌柜说是因着大少爷的新婚大喜，所有铺子的门脸上都挂了红绸，让整个江州都知道陈家有了个少奶奶，足见对萧央的重视。
萧央有些羞赫，但转念一想，今天才新婚头一天，连顿早饭就如此暗流涌动，重视她？可不见得吧。
迈过门槛，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果然如刑大掌柜所言，店铺里真称得上人声鼎沸。
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药师们则穿梭在一面墙高的柜前，手里分着各味药材，时不时报出几个药名来。
那柜子太高，上面还专门有小学徒站在梯子上取药，一个个小抽屉都快磨出火花来，也亏得这些药师竟一点不会弄错它们的位置。
陈宝生见她看得仔细，嘴角勾出几分笑意。
“这些小抽屉组成的墙叫药斗，里面分放着各种药材，贴上相应的药名，分门别类归为各区，药师们取用也方便。”
这还是自昨日成婚到现在，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并且那语气就像他爹在私塾里上课时一样，明明沉稳从容的很。
这让萧央窃喜，原来他也不是个闷葫芦嘛。便微微歪着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不爱说话呢。”
陈宝生似乎还没习惯和她相处，被那么直愣愣盯着有些局促，“也算是吧。”
到底是要叫他先生的人，尽管萧央觉得他脾性太软，但只要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就不那么介怀了。
药师们实在太忙，即使见到了少爷少奶奶也只能颔首致意，好在有另一个掌柜领着两个伙计出来，萧央纳闷，“怎么又有一个掌柜？”
刑大掌柜报以一笑，陈宝生解释说大掌柜得管着下面众多铺子，并不直接管事，而且这样的大铺子至少会有两个掌柜，不然根本忙不过来。
萧央一边听着一边暗笑，在家里他不说话，来了铺子里倒是头头是道嘛。
另外这位掌柜姓吴，得了刑大掌柜的示意，让道请大少奶奶去后头检视药库。
陈宝生低头似乎想要牵起萧央的手，又觉得放不开，只能虚扶着她准备过去。谁知陈宝业却突然窜到了前面，径直拦住他二人的去路。
并不解释自己的唐突，他反而皮笑肉不笑得喊住了吴掌柜，“我爹只是让大哥带着嫂子来看看铺子就行，后面又脏又乱有什么看头，吴掌柜你操这个心做什么？”
刑大掌柜一听可不大乐意了，念着他是二少爷，也只能扯出个假笑来。
“二少爷您这说的可就偏颇了吧，老爷既然嘱咐大少爷带着大少奶奶来看铺子，那自然是里里外外都得了解不是？”
“怎么还里里外外了？”
陈宝业挥手制止了他的话，指了指那些前台药斗，“该看的不都看得差不多了么？大少奶奶又不是伙计，要知道那些个琐事干什么。”
刑大掌柜不服，张嘴正欲还嘴又被陈宝生拉住胳膊，“算了邢老，宝业也是好心。”
说完不等刑大掌柜分辨，又对萧央道：“要不我们去下一个铺子里看看吧。”
萧央将陈宝业和刑大掌柜的暗杠看在眼里，默默跟了出去。
药铺子大同小异，主要就为认个人，不过有件事倒是显眼的很。
有些铺子的掌柜伙计一见着陈宝生便放下手里的活，又是恭贺又是请茶的，对二少爷陈宝业则不大上心。
而有些人则正好相反，开口必是先对陈宝业说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家两位少爷，是各自有拥护者。
虽然这些豪门大户里的争斗她不想论是非，但陈家之所以有这样的局面，只怕她这位先生也的确难辞其咎吧。
陈宝生倒不在意这些，见台上的账本未合，顺手就拿了来凑到萧央面前，“还没跟你说起记账呢，你看——”
刚指上一笔数目，账本突然被抽走，陈宝生和萧央皆有些反应不及，错愕得抬起头来。
只见陈宝业满脸不耐烦得合上账本扔开，摆明了不肯给萧央过目，“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这都好几个小时了大哥你不累嫂子还累呢。”
陈宝生终于沉下几分脸色，“宝业，你这样太没规矩了。”
然而他作为大哥的戒言却只换来陈宝业的一声咋舌，“我要你管？”
店里还有伙计和客人们，来来往往都看到了这一幕，有多嘴的凑到一起低声议论起来，又被刑大掌柜的一声呵斥给吓跑。
“陈宝业你不要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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