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牵出花轿，跨过火盆，萧央对这个丈夫的第一个印象，便是他的掌心很温暖。
整个婚礼，她都被在喜帕的笼罩着，看不见任何人，只能听到陈老爷几乎不间断的咳嗽声，每一声都费力得紧。
一套规矩行完，直到被送进新房，萧央都还觉得这是幼时玩的过家家。
喜帕没摘，她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喜服，绣工精致，裙门上的百子千孙图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工。
以前她不是没有想象过自己新娘子的打扮，没想到穿上身也不过如此，一点欣喜都没有。
等到困意犯起时，房门才被推开，两个喜娘笑呵呵领着陈宝生进来，说着恭祝百年的好话。
“来来来，挑了盖头称心如意。”
秤杆伸进视野内，闷了一整天的盖头终于被揭开。在看到萧央脸上的红胭脂时，陈宝生闷笑了一声，两人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萧央的一张脸本来还算素净，却不太适合这红唇红脸蛋的扮相，尤其哭得妆还花了，更称不上多漂亮。
陈宝生倒是长相俊朗，一身喜服衬得脸色很好看，头发被梳得服服帖帖，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
她应该开口叫他一声什么呢？夫君？他这种人会不会不喜欢这种老土的称呼？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陈宝生主动开了口，“你……你叫我宝生就行，外人面前就叫先生吧。”
萧央听出了他的生涩，歪头打量起他，原来他是个爱害羞的。
“哦，先生。”
这一出口，倒终于有点夫妻的感觉了。
新房里的红烛已快烧到一半，两人磕磕碰碰得红了脸，少年夫妻总还有些放不开，一知半解得钻进了棉被里。
萧央很局促，把娘给她看的那些压箱底的东西都忘了，僵硬着身子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陈宝生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此之前他连女孩儿家的手都没有牵过，乍一上来就要担上为人丈夫，传宗接代的责任，其实心里的不安并不比萧央少。
事实上，陈宝生的性子比萧央想的还要温软，她稍微动动都能让他不知所措，一通折腾下来，也不知谁比谁更不自在。
在红烛快要燃到底的时候，陈宝生终于睡过去了，萧央忍着身上陌生的疼痛撇头看着他，神情说不上轻松。
她就这样成了这个人的妻子，成了陈家的大少奶奶。
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婆家会给她带来什么，但万幸，她的这位丈夫，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下半夜没能睡好，第二天一早就得起来敬媳妇茶。
昨天是大喜日子，陈老爷费了不少力气，这会儿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头还算可以。
陈夫人替老爷接过茶，递上了一封红包，“从今往后你就是咱们陈家的媳妇了，为陈家开枝散叶可就指着你了。”
离了娘家，萧央知道不能再任性了，恭敬得称了是，被陈宝生扶起一起去用早饭。
同桌还有她的小叔子陈宝业和小姑子陈宝芸，都在打量着这位嫂子。
陈宝芸的年纪该和萧央差不多，穿着一身俏丽鲜艳的窄袖裙袍，发式简单的很。
“这就是大嫂？看着年纪也不大嘛，这就嫁人了？唉真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萧央却也能感受到她傲慢语气中透露的轻视。不过她并不打算回应，反正连她自己也觉得可悲。
陈老爷虚声咳了两下，冲陈宝芸说了句：“你大嫂家里是开私塾的，她读过的书不定你比少呢，对大嫂要学会敬重。”
陈宝芸只能乖声应下，却能明显看出她根本不服气。
呵，原来是个读了书的傲气小姐，萧央倒不讨厌这样的人，默默跟着陈宝生坐了下来。
只是有一道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让她浑身的不自在。
陈宝业并没有把父亲的话当回事，直勾勾盯着萧央，实在不太谦逊。
“嫂子的大名我可早听过的，能干的很啊！你家那间私塾多亏了你才没有垮掉吧？这么说来，你家也算书香门第咯？”
萧央肩头一沉，径直看向陈宝业，这个小叔子来者不善啊，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哼。”一听这话，陈宝芸不屑得撇撇嘴，“现在哪还有人去私塾啊，不都去上大学了么？就那点老掉牙的八股文，还书香门第呢。”
刚说完，就听陈夫人刻意得清了下嗓。萧央这个媳妇可是老爷做主娶进来的，他们这样没规矩，岂不是惹爹爹不高兴。
陈宝业清楚老爹为什么让萧央来做大儿媳，挑挑眉看了眼自己的妹妹，宝芸却根本不理会他，一碗白粥吃得慢条斯理。
而作为家中长子也是萧央丈夫的陈宝生，却始终没有吭声，反而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不痛不痒得给她夹了块糖糕，“尝尝。”便不再言语。
另一个没有吭声的人，就是一家之主陈老爷。
萧央是他亲选的儿媳，可自己的儿女们却当着他的面对这个新嫂不敬，他也半点没有拉下脸，反而透着几分观戏的姿态。
餐桌之上，他们每个人的态度都被萧央看得清清楚楚，心里顿时揪得发酸。
匆忙娶她进门的是陈家，这才新婚第一天，就这么给她摆脸的也是陈家。她萧央是玩物供他们奚落的么，什么大少奶奶，就知道他们根本看不起她！
手里捏着筷子半天也没有动作，她想着小叔子小姑子刚才说的话，就愈发得咽不下这口气。索性放下筷子，磕在青瓷筷架上的声响显得十分突兀。
本来已沉默下来的一家人被她的动作惊住，略显错愕得抬眼望向她，萧央也不怵，红着眼呼吸有些急促。
她首先对上陈宝芸，不知是不是眼神太过唬人，竟让陈宝芸下意识缩起了脖子。
“小姑子，我知道你们陈家富，你也该是在最好的大学里念书的。可如今这世道英雄不问出处，谁能知道只上的起私塾的穷人里……会不会有佼佼者呢。”
陈宝芸嗤笑一声，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呢。
正准备还嘴，又被萧央堵了回去，“的确，我家门寒酸比不上你们，只是小姑子……”
她放下筷子，半点强装温和知礼的意思都没有，仅仅一句话就让桌上所有人的脸色异彩纷呈。
“我这个媳妇是你们陈家三媒六聘抬进来的，昨天不是还敲锣打鼓高兴得不得了么？你这么瞧不起我的话，到底是在打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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