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集团。

这段时间陆凛忙得脚不沾地，平均下来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除了忙着集团的投标之外，恒笙又投资了几个新兴的互联网企业，几件事情叠在一起，每一件事都需要亲力亲为。

许凌霜进办公室的时候，陆凛正坐在电脑前，脸上藏不住的疲倦。衬衫扣子被解开了两颗，没有系领带，露出一截凹陷的锁骨。

他皮肤本来就很白，稍微有一点点黑眼圈，看上去就会很明显。

见了许凌霜，他的手也仍在键盘上不停敲打，没有停止——灿星广场的投标项目，陆凛的标书改了十几版。

这次一同竞争的还有周家，沈既平给他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务必拿下那个项目。

他抬眸看她一眼，心定了很多，道：“回来了。”

许凌霜刚从医院回来，脸上没有过多的妆容，一身淡蓝色裙装，看上去也有些憔悴。

许凌霜“嗯”一声，把刚打印出来的一叠纸码在他桌面上：“老板，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订饭。”

闻言，陆凛终于耸了耸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许凌霜低头的时候纤长的睫毛也低垂下来，在眼下形成一块淡淡的阴影，身上的玫瑰香味飘进他的鼻腔，渐渐抚平了他繁乱的思绪。

他轻揉了一下太阳穴：“我不吃了，不用订我的。”

许凌霜没有理会，怕过多的关心会显得自己越界，于是自顾自地说：“那我随便订点。”

肉末豆角，蚝油生菜，小炒黄牛肉。

许凌霜把菜从盒子里一道一道取出来，她依旧戴着那块劳力士腕表，陆凛盯着她细瘦的手腕，看得出神。

在她准备走的时候，陆凛脱口而出：“你别走，看着我吃。”

这么突兀的要求，许凌霜居然也没拒绝。

她很自然拉开椅子坐下，看着陆凛慢条斯理地把菜里的青椒和葱都挑到一旁，忍不住熟稔地吐槽：“怎么还这么挑食。”

陆凛皱眉看她，语气里带点委屈：“那你明知道我不吃，点了干嘛？”

饭盒盖子上的青椒已经堆成一座小山，许凌霜顺手接过来倒掉，辣味熏得她不自觉想流泪。

她几乎下意识把那道小炒肉挪得离陆凛远了一点，不忘提醒道：“这个辣，你别吃太多。”

而后又像是在为自己找补：“你要是爱吃，当我没说。”

“不爱吃。”

“嗯。”许凌霜也点点头，“看上去没我做的好吃。”

坐在对面的人正低头吃饭，许凌霜闲得无聊，在数他一口饭嚼了多少下。

吃了不到一半，陆凛就放下筷子。

过满则亏，他做事从来都会给自己留余地，哪怕吃饭也一样，点到为止。

片刻，他像是想起什么，斟酌几番，脸上平添肃色，说：“为什么要做人工椎间盘置换术？”

一瞬间，许凌霜就反应过来，凭空出现的专家号，哪里是什么运气好。

“你给我安排的专家号？”她问。

“员工福利。”陆凛轻咳一声，下颚线条紧绷，“我想我有权利知道自己员工的身体状况。”

许凌霜不吭声，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

须臾，她才偏了偏头，唇瓣轻启：“谢谢陆总。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陆凛大概猜到了，发问的时候声线微微颤抖。

许凌霜的眼底闪过一丝局促，又很快恢复平静，说出一句陆凛不愿回忆的话：“世锦赛前受的伤，在美国做的手术。”

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许凌霜很清楚，在陆凛面前提到那段时间意味着什么。

“当年，你是真的想参加世锦赛。”陆凛的脸色阴沉，朝她抛出一个肯定句。

许凌霜起身，平静地把桌面恢复原状，波澜不惊：“没有哪个运动员不想参加。”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陆凛的话掷地有声。

许凌霜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她卡了几秒，而后把手讪讪收回。

“值得吗？”陆凛神色肃凝，沉吟片刻，“为了一场比赛，搭上一条人命，一个健康的身体。”

那天的冰场很冷，刺骨的寒风不停往她骨缝里钻，她又听到沈知意摔在冰上的那个声音。

尾椎先着地，冰鞋和冰刀在一瞬间分离，脚踝被卡在冰鞋里，生生掰成了九十度。

巨响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难以忍受。

“陆总，您别把什么都安我头上。”许凌霜叹息一声，声音很低，“沈小姐的命，我赔不起。”

房间里安静的出奇，空气的流动速度仿佛也跟着变慢。那人一怔，复杂的神色被藏进深邃的双眸里，成了没人能读懂的情绪。

陆凛嗤笑了一声，加重尾音：“你是赔不起。”

他长臂一伸，把桌面上那个相框换了个角度，摆放得更正。相框里头放着他和沈知意一张泛黄的合照。

照片里的沈知意像是刚哭完，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像个浑圆的苹果，陆凛搂着她，她才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当真可爱。

那是她第一次参加成人组的赛事，拿了银牌，金牌是许凌霜。

对于在青年组大杀四方，被寄托了无数希望的天才少女来说，自己的成年组首秀，一块银牌带来的显然只能是失落。

那时，去观看比赛的陆凛全然忘记了金牌得主是自己的正牌女友，在颁奖结束之后第一时间去拥抱红着眼眶的沈知意：“知意不哭了。你就是哥哥心里的第一名。”

许凌霜就站在旁边，胜利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分享就被全部浇灭。

气得她直接把那块全国锦标赛冠军的金牌扔进了垃圾桶，独自一人走回后台，最后甚至没顾上接受媒体采访。

后来她也从来没敢跟陆凛提起这件事，也再没有在赛场上赢过沈知意。

从不如第二名的第一名，变成了真正的第二名。

那个时候她最渴望这样的温柔，觉得，陆凛哪怕分她一点也好。

……

“你是赔不起。所以她一直在这里，你每天都能看见她。”

陆凛的声音把许凌霜从回忆里拉回来。

她眨了眨眼，跟照片里的沈知意对上视线：“是吗？我也很想念她，这样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