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凌霜也愣了，看了一眼陆凛，又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盛述晴。

“陆总，您怎么在这。”

几人面面相觑，直到小女孩第三次晃动许凌霜的手臂，想要拉着她离开，她才回过神来。

“教练，怎么还不走？”小女孩叫她。

听见这个称呼，陆凛皱了皱眉，重复一遍：“教练？”

许凌霜心里一紧，半个身体挡在小女孩前面，解释道：“噢……之前我们训练基地旁边开了个冰场，我在那兼职做教练。”

她的恩师孟教练从国家队退下来之后，也一直在商业冰场做教练。

刚回国那会儿工资不高，她就答应了孟教练的邀请，既能把花样滑冰捡起来，还能赚点钱交房租。

恰好还碰上一个天资挺高的女孩儿，正好是她老乡，孟教练说很像当年的她。

“是我每个月给你的钱还不够多吗，你还得出去做兼职。”陆凛见她的动作这么警觉，觉得有点好笑。

“不是的老板。”许凌霜怕他说这话被人误会，回答的时候特地强调了他的身份，“跟您没关系，纯粹是我的个人爱好。而且我晚上下班之后才去兼职，不会影响工作的。”

她后面说了什么话，陆凛都没听清。

等她说完，男人淡淡颌首，道：“以后都这么叫吧。”

叫什么？

没完全把这句话消化完，陆凛已经走了。盛述晴跟在他的身后，光看背影，二人并肩而行，非常般配。

“教练，你喜欢这哥哥？”

“说什么呢田恬。”许凌霜低头，蹲在小女孩身边，仔细查看她微肿的膝盖。

“你刚刚跟他说话，都没顾得上我的伤。”田恬指了指自己腿上的“罪证”。

“抱歉啊。”许凌霜向她道歉，“但是我得澄清一点啊，不是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是我老板，他一个不高兴，我工作就没了。”

田恬看上去似懂非懂：“原来他是你老板呀。他长得这么帅，看上去又这么年轻，我没看出来。”

得，又是一个颜控。

许凌霜本来是带田恬来医院看伤，顺便自己也挂号做个理疗的，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碰上陆凛。

她心疼田恬小小年纪就频繁来医院，但心里也比其他人更清楚，专业的运动员，免不了要受一身伤。

毕竟许凌霜自小就这样。

练花样滑冰以来，她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在沈知意受伤之后，自己一个人备战世锦赛那段时间更甚。

名义上是备战，实际上撤了所有的教练和训练设备，就靠她一个人。在凹凸不平的商业冰场，每天在人来人往的缝隙里练跳跃，还要担心伤到别人。

整个人往死里练，练到最后要置换人工脊椎，也没把自己练到世锦赛的赛场上。

唯一的作用就是，这一次之后，身上装了个天气预报，什么时候刮风下雨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医生在治疗的时候，田恬痛得把她的手抓出了好几个指甲印。

她看着躺在治疗床上的女孩，总会想到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自己。

“田恬，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许凌霜看她看得出神。

田恬想了想，道：“我想成为像你一样伟大的运动员。”

许凌霜第一次听见有人用伟大这个词形容自己，感到好奇：“你为什么觉得我伟大？”

“以前，只要我练不下去了，我妈妈就会给我放你的比赛。她说我们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要我向你学习。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可对我来说，教练，你就是最伟大的运动员。”

许凌霜笑了，把她抱在怀里，轻抚她的头发。

“可你要记得，我问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除了是一名运动员之外，你还是你自己。”

*

第二天许凌霜又见到盛述晴，只不过是在陆凛的办公室里。

她帮陆凛泡个咖啡的时间，回来之后，盛述晴就坐在了陆凛办公室的沙发上。见她来，还笑着跟她打招呼，叫她凌霜。

许凌霜放下咖啡，不敢怠慢，回给她一个微笑：“盛小姐，好久不见。”

陆凛正和盛述晴聊天，许凌霜不合时宜地站在他身边，向他汇报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那人靠在椅子上，露出罕见的放松姿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认真听。

许凌霜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盛述晴面前，他是可以放松的。

办公室空旷的地上摆着一件武装森严的海外包裹，听他们的聊天内容，里头搁着一幅名画，是莫奈的睡莲。

他们在聊这幅睡莲，是江霖希前几天从苏富比拍卖行拍得的真迹。

听见是名家真迹，盛述晴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估计是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今天一身小香风套装，手里拎的包包是爱马仕的稀有皮Brikin，一只包就能抵得上一套房。

省略过多的装饰，头发大方地披在身侧，眼神清澈干净，没有一丁点儿世故。

一看就是从小生活富足，在爱里长大的人，跟陆凛一个阶级的人。

许凌霜还没汇报完，徐越进了办公室，往陆凛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纸袋，印着佳士得的logo，里面装着一个很低调的木盒。

陆凛把盛述晴叫过来，让她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是一条玻璃种的满绿翡翠手镯，许凌霜不懂翡翠，只觉得看上去像是故宫博物院里才会展出来的那种。

她不敢估价，甚至不敢靠近，更是很难想象会有人把它戴在手上。

“佳士得的经理问我要不要，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就让他们送过来了。”陆凛云淡风轻地解释。

短短一句话，又震撼了许凌霜一次。

她发誓，自己当年跟陆凛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觉得他这么有钱。

直到后来，陆凛的爸爸来找她，她也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还不知轻重地对找上门来的那人说：“我拿了这么多的冠军，有什么配不上他的？”

现在看来，就算没有沈知意的那场意外，横在他们面前的，也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

有些东西，生下来有就是有，生下来没有，也强求不来。

亏她曾经还觉得，自己写十万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会不会太过分了。这才知道，十万块钱连盛述晴一只手镯的边角料都买不到。

像他们这些人，指缝里随便漏出来一点，都足够付她一辈子的这么“无理”工资了。

行程刚汇报完，许凌霜跟徐越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关上，室内的一切声音也就此与外界隔绝，许凌霜的世界又恢复平静。

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可是外面风和日丽，不像是要下雨。

她心里清楚，在她身上反复发作的是永远不会痊愈的旧疾，但是真的在痛极了的时刻还是忍不住想要治疗，哪怕是饮鸩止渴。

陆凛也一样。

“怎么，就拿这个跟我道歉？”盛述晴把镯子放回盒子里。

“看不上的话，还给我好了。”陆凛跟她开玩笑。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木盒被她塞进了那个爱马仕包里。

“不过西洲，她很漂亮。”盛述晴语焉不详，清澈似水的眸子里染上一层薄薄的霜，“你没必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