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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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夏,你和林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如果还要拿糊弄别人的话来糊弄我,我不会客气了。”春夏一回到宿舍,肖静笙就把她拦在了门外兴师问罪。

  春夏一脸疲惫的摇摇头,肖静笙要是听到林久对她说的那些话,恐怕就不会觉得她和林久之间有什么威胁到他们关系的可能了。

  “我没有。静笙,你放心吧。他是你男朋友,我知道的。”

  “那为什么他会把你留下来单独谈话?当时林久不让你进文艺部我就有些奇怪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肖静笙不肯罢休,继续追问。

  刘芳在旁边听着两人的谈话,意识到矛头好像不对,生怕她们吵了起来。想要插嘴打圆场,却被肖静笙给一句话吼了回去。乖乖地坐了床上大气不敢出的看着她们。

  春夏叹了一口气,内心即使兵荒马乱跌宕起伏,脸上却也一如既往的平静带笑,“林久和我是一个学校的。他不过是怕我对你说了什么他以前的事情,所以故意警告我。而不让我进文艺部,纯粹是因为他不想让一个没有任何真才实学的关系户进他那部门而已。”

  肖静笙怀疑地看着春夏,显然不信,“他过去什么事情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你看他那么帅的男生,以前花心点也是在所难免的。他是怕你知道了会不开心。”春夏被逼无奈,只好撒谎。

  肖静笙紧紧地盯着春夏,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但除了疲惫,什么也没有。好像是被人抽走了什么东西似的,整个人甚至都有些死气沉沉的味道。

  “那好,这次我相信你。我希望你没有骗我。”肖静笙松了一口气,握住春夏的手,一脸诚恳:“春夏,我是真心喜欢林久的,你也应该看得出来,只有我和他才是绝配。我想和他好好的交往下去,所以你得祝福我。”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是最残忍的话,那莫过于一面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祝福夺走你爱人的那个人,一边还要不停地告诫自己,忍住眼泪不准哭。

  曾几何时,她也曾渴望着能和林久走下去,可是到头来呢?

  最亲密的人,却成了距离最远的敌人。

  春夏听到自己心里风干的伤口再次裂开的声音,她回手握住肖静笙,仰起头来笑得无比灿烂,“你们一定会幸福的哦!”

  肖静笙妩媚的眼角蜿蜒成幸福的弧度,“放心吧,就冲这句话,我也会幸福给你看的。”

  春夏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心情不好的时候唯有睡觉能忘却苦恼。她应付了刘芳几句就爬上床睡觉了。脑海里闪现她和林久的过往不断地纠缠着她,曾经有多快乐,现在就会有多痛苦。春夏在迷糊之中甚至分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直到她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看到叶溪深的那本《变态行为案例故事》以一个安静地姿态夹在她的手中,她这才算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把书挪到眼前,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是什么时候把书带上来的。

  宿舍的其他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洗漱,春夏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合上书准备下床,赫然看到在书的夹缝里似是写了一排小字,凑近一看,居然是叶溪深在旁边补充的一小行笔记: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不尽相同,其表现与人生经历相互影响。

  春夏看着这句话,怔仲了片刻。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但又像是不明白。

  刘芳在下面催促了她好几次,她才慢吞吞地下床。让她们先去上课,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洗漱。后来,刘芳给她发短信说今天不点名,可以不用来上课了。

  春夏心情不好,索性就在宿舍里洗了一早上的衣服转移注意。到了下午,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提前出门去排练室排练。这之后的一连几天,春夏都是如此。除了早上会晚起之外,春夏表现得跟平时几乎没什么两样,依旧谈笑风生,嬉戏打闹,在任何人眼中,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可是,唯独春夏自己心里明白,被误解被冤枉的委屈,像是千斤大石压在她的心口。沉重得随时都有可能把她压垮。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有口难言的苦衷,又能够去向谁倾诉?

  春夏不想让自己停下来想太多的事情,虽然这个话剧她的戏份不多,但她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往排练室跑。在人多的地方,用别人的欢娱来麻醉自己。

  今日主要是男女主角的对手戏。没道具们什么事情。春夏坐在长椅上本来打算拿出叶溪深交代她看的书来看,翻了半天包才发现落宿舍里了。于是,她即刻起身准备回去拿书。却没有想到,会在路过图书馆长花园的时候,遇到了几天不见的叶溪深。

  头顶几朵浮云浅淡地悬挂在树林中央。枇杷树的叶子在阳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点,空气中有风撩拨起女孩长长的头发。春夏怔了怔,看着树下的两人,也不知道叶溪深和女孩说了什么,长发女孩低垂的脸竟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双手紧紧地攒住裙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叶溪深背对着春夏,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但就是这样的状态,却也无端地引人猜测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让她赶上了,春夏顿时好奇心发作,弓着背缩到旁边的草丛当中,往他们所在的方向又跑近了一些。

  繁杂枝叶摩擦过春夏的肌肤,被她粗鲁的给拨开。许是她的动静稍微大了些,春夏感觉到前方的叶溪深似乎是往回看了看,急忙缩回头蹲下来,心里祈祷着他没发现自己。过了一会儿才又把头伸出去继续偷听。

  女孩的声音里氤氲着一层雾气:“叶溪深,我,我喜欢你。”

  微风送来花园深处辛辣的清香,过了很久,叶溪深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才弥漫在这片清香里,寡然无味地传入耳膜,“知道了。”

  说完,叶溪深提步就走。

  “叶溪深!”女生显然没有想到叶溪深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这次表白,急忙地喊住了他。

  叶溪深停下来,转身,“怎么?”

  “我,我喜欢你啊。”

  叶溪深挑眉:“然后呢?”

  要是春夏是那个女生,估计早上去掐死他了!哪有人都向他表白了,居然还问然后呢!这种事情是能这样开口问的吗!

  “我,我,我……”那女生估计把叶溪深的这三个字理解成了拒绝,“我”了一堆之后,一跺脚哭着跑了。春夏见她跑,急得直接从草丛里跳了出来,猛推了叶溪深一把:“人都跑你还不快去追啊。”

  叶溪深看到忽然冒出来的春夏,反倒愣住,“追她干嘛?”

  “她可是你将来的女朋友啊!”春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他。

  “我怎么不知道。” 叶溪深促狭地笑着。

  “她跟你表白啊,你好歹给个回应啊。”

  叶溪深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看向远处的枇杷树:“我告诉她我知道了。”

  春夏简直被他打败了。赫然发现看上去事事都很清明了解的叶溪深原来也有可爱的一面,“你其实可以再迟钝一点儿。”叶溪深失笑,恐怕全世界也只有她会觉得他迟钝了。

  “去哪儿?”春夏拍着刚才在草丛里沾上的灰尘问他。

  叶溪深替她拣掉头发上的几根草,“排练室。”

  “那我们一起走。”

  “嗯。”

  叶溪深淡淡地应着,只字不提几天前在排练室两人之间的小小摩擦,瞥眼发现她手中夹着的书,叶溪深倒有些意外,“看得如何?”

  “我看到克林顿居然也被弄进去分析了。但是我总觉得从描述上来看他也不是那么特别明显的性瘾患者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受刺激大了的缘故,春夏看了《变态行为案例故事》以后,发现这本书居然像故事会似的还挺好看。除了一些专业名词她一看就忘记以外,里面的故事倒是印象特别深刻。

  从来不敢看这类书籍的春夏甚至都怀疑难道是叶溪深发掘了她的潜力不成?

  其实她的骨子里是一个很阴暗的人?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叶溪深瞟了她一眼,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浅笑:“在一个工业园区里,一个晚归的普通女白领被杀死了。警方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可是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人是他杀的。其他假设你现在忽略,你来大致推测一下,凶手行凶的动机,还有尸体被处理的方式?还有,我补充一句,凶手和死者并不认识。”

  春夏刚提起兴致,还以为叶溪深会找她玩什么有意思的游戏呢。没想到居然让她分析这个!一下子这兴头就被叶溪深给打压下去,“一来就这么重口味。你别告诉我,你让我看这书就是为了帮你推测这种事情的。”

  “嗯。”叶溪深坦白承认,“作业。”

  春夏心惊,“咱学校没听说过有犯罪学专业的啊。”

  “我学的是心理。”

  “学心理也不用研究怎么处理尸体吧!”春夏嘀咕着,“你是打算从结果再来反推心理问题么?”

  “必然的。”

  “你也真是看得起我。这么高端的问题让我回答。”春夏顿时焉了下来,“都说要做一个成功的心理医生首先得把自己搞成一个疯子。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叶溪深,你果然与众不同啊……”

  叶溪深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听着春夏絮絮叨叨的瞎掰,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蹙眉看着春夏,“你有没有觉得很累?”

  “啊?”春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是还在说着怎么处理尸体的问题的吗?怎么一下子话题扯到她身上了,“我不累啊。”

  叶溪深琉璃色的瞳仁深处有一簇细小的微光在跳动,“春夏,每次你笑得最灿烂,话最多的时候,你其实最难过。既不开心,何必演戏。”

  春夏被叶溪深的这句话戳得心口痉挛了一下,眼底有湿热的水汽骤然涌了上来。明明她伪装的足够好了,明明就连和她最亲近的人也没有看出她不开心来,为什么偏偏相识不久的叶溪深总是能在一言一语之间戳中她!

  为何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春夏急忙把头高高的扬起,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让叶溪深看出那一瞬间自己感情的失控,调笑道:“叶溪深你看,咱学校居然还有那么多小麻雀呢!!”

  春夏脸上变换的表情,叶溪深尽收眼底,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说什么。

  然而,等春夏重新调整好情绪,看向他的时候,她却淡笑起来:“叶溪深,你知道吗,明明我们相识才几天,我却有一种仿佛和你认识了很久的感觉。”

  春夏看到在叶溪深的眼底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紧抿的嘴唇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更为严肃。却莫名地让春夏有些许动容。

  那一年的夏天,宋崇文也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既不开心,何必演戏。

  她的伪装总是那么轻易的被人看透。可是,唯一在乎她开不开心的,却只有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而已。

  “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会调整好自己。”春夏笃定地向叶溪深保证。她答应过宋崇文,要做一个正能量的女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被打垮的。

  “好。”看着春夏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叶溪深素来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里有了别样的情绪,“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春夏拍着他的肩膀表示肯定不会,东拉西扯的一直拽着他聊没有营养的废话。等到排练结束以后,她说想找个人陪自己去散心。叶溪深想也没想就应允下来,出了学校,两人就直接打车到了郊区的一个农家乐里。

  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乡野,春夏熟门熟路的带着叶溪深穿梭在颇为老旧的砖房之间,即使已近黄昏,远离市区的新鲜空气吹在脸上,亦让人神清气爽。金色的稻田在风中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四周不时传来家畜的叫唤。有缕缕青烟从房顶上飘散开来。叶溪深跟在春夏的身后,她的鞋底沾满了泥土,却也毫不在意,在走了很长一段的青石板路以后,叶溪深以为他们是不是迷路了,一股葱郁沁鼻的清香伴随着花团锦簇的院落就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黄BOSS!三碗卤面!”春夏推开竹门朝屋子里喊了一句。

  一个穿着围裙的光头男人,手拿锅铲跑了出来,“哎哟,这不是咱们的小春嘛,快快快,我就说你狗鼻子灵,每次我一做饭你就来了!”

  黄BOSS把铲子递给厨房里的老板娘,热情地朝她跑过去。

  春夏指了指身后的人,“黄BOSS,这是叶溪深,我老大。”

  “唉?”黄BOSS疑惑地看了叶溪深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上下的打量。

  春夏看了看他们两人,总觉得叶溪深四周都在散发着冷气,“怎么啦?”

  叶溪深礼貌地勾了勾嘴角,态度冷淡:“黄老板好。”

  “你好你好。”黄BOSS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自便哈,我先去忙了。”

  说完,也不等春夏接话就兀自冲回厨房去了。

  春夏从客厅里搬出两个板凳坐在院子下面,对叶溪深说道:“告诉你,黄BOSS做的卤面最好吃了!”

  “你属猪的?为了吃碗面条跑这么远。”叶溪深笑她。

  春夏不以为意,“我和你说,这里其实是以烧鹅出名的。黄BOSS已经有些年不做生意了,来这里的都是一些他的故友,大家聊聊天什么的。这里就像是一个老朋友聚会的地方一样。而且,最主要的我每次来这里吃面条都不要钱!还有,我带你看个东西。”

  春夏说着,绕过前面的花园带他走到后院,直接跑到一个轮胎做的秋千上坐下:“叶溪深,这个秋千是我和朋友一块做的!你快来看看,我厉害吧!这个秋千已经有好多年了,居然一直都没坏过!”

  “就算坏了,也有人在你来之前修好。”叶溪深无奈,发现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听着她咯咯的笑声,皱紧的眉峰稍稍舒缓,走到她身上轻轻地推她,让她荡起来。

  春夏不擅长在人前暴露自己的感情,但是她却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要有叶溪深在身边,那种熟悉的感觉就会让她莫名的觉得安心。就像是当年的宋崇文一样。

  “面条好了,快来吃吧!”过了一会儿,黄BOSS就端着三碗面条站在前院喊他们。

  春夏把最大的一碗推给叶溪深,一碗面条放在了旁边,像是为谁而留。剩下的一碗放到自己的面前,叶溪深看了一眼旁边的面条,什么也没问。

  “对了,崇文那孩子现在怎么样?现在就你和林久会来,他都好久没出现了。我和你们的老板娘怪想他的。”听到黄BOSS的询问,春夏正在拌面条的手一滞,“他现在很忙呢。等见到他我一定让他多来。”

  “嗯嗯。让他别把我们给忘了,有空还是要来多走动走动的。你们先吃,我继续做菜去。”

  “去吧去吧。”春夏朝他摆摆手,低下头就开始吃面条,并没有注意到叶溪深眉心皱出的阴影。

  吃完了自己碗里的,春夏像是没吃饱一样,开动把旁边的那一碗分拨给他,一人一半。虽然面条已经粘了起来,可是,黄BOSS的手艺的确很好,要不是肚子实在撑不下了,叶溪深都会忍不住想再来一碗。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春夏擦了擦嘴巴,摸了摸鼓出来的肚子提议道:“干瞪眼怎么样?咱们比比看,谁能一直睁着眼睛不眨的时间长。”

  叶溪深哭笑不得,“你倒是什么无聊玩什么。”

  春夏冲他翻个白眼,“倒数三,二,一,开始!”

  言毕,春夏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黄BOSS把院子里的橘色小灯点了起来。在叶溪深略泛橘光的瞳仁里她看到那个傻乎乎的自己,那一瞬间,仿佛时光倒退,宋崇文还坐在自己的对面,陪着她玩这么无聊的游戏。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什么也不曾改变。

  如若不是,有些人天生的气场就慑人心魂。

  春夏觉得,或许叶溪深会把她带回过去的梦魇里,醒不过来。

  “不和你玩了。”春夏揉了揉眼睛,发现和叶溪深玩干瞪眼,简直就是自找没趣,“叶溪深,有没有人说过你,你这双眼睛是毒药啊!是鹤顶红啊!对视一下都恨不得自戳双目啊!”

  然而,她的话却并没有引来想象中的不屑。

  叶溪深扬起手在她面前比出暂停的手势,“春夏,你演技很差。”

  又来。

  真打击人。

  春夏撇撇嘴,忽然觉得没趣,“叶溪深,这世上你是第二个说我演技差的。别人都看不出来。亏我一直觉得我能蒙骗住所有人。”

  叶溪深意外,“那个什么崇文吗?”

  春夏点了点头,纠正他:“宋崇文。”

  叶溪深顿时不耐烦起来,“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演了,蹩脚的演技只会让观众难受。”

  你这是在安慰人呢,还是在欺负人啊?春夏无语。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流动着诡异的沉默气氛。这时,却听到黄BOSS的声音洪亮地在院子里乍响:“哎哟,林久也来啦。真是太巧了!春夏春夏,你们今天是不是都约好了要来我这蹭吃蹭喝啊!”

  春夏闻声,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到林久和肖静笙的时候,愣了一下。倒是叶溪深先跨开步伐朝他们打了声招呼。

  肖静笙意味深长的看了春夏和叶溪深一眼,“想不到你们原来也在。”

  春夏不敢看林久,拉了拉叶溪深的袖子,“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叶溪深似是洞穿了她的心事,没有多问,和林久随便说了几句就离开了农家乐。春夏庆幸叶溪深从来都不过问她和林久之间的关系,她在他的面前总是无所遁形。然而,本以为出来以后就没事了,老天却像故意和春夏作对似的,他们出来以后一直都打不到回去的车。

  眼看着天色愈深,叶溪深迅速地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报了地址让他们过来接。在车子到来之前,两人就蹲在路边看着太阳慢慢地消失在地平线之外。

  田野寂静。

  灰紫色的霞光晕染在整片天际,那浓烈至深的颜色,填满了天空的空白,却填不满天空下的人,心底的空缺。春夏极力的不让自己去想和林久之间的那些事情,但是,再次碰到林久,他把信砸到她的身上,掐住她的下巴威胁她的那一幕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

  叶溪深一向话少,春夏不说话,他也就没什么话好说。安静地坐在她的旁边。

  可是,这一片宁静,却被一个晃晃悠悠的醉汉给打破了。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醉汉,莫名其妙冲过来抓住春夏就把她往旁边拉,“来,老婆,来亲一个嘛。”春夏被吓的尖叫起来。可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听到咔嚓的一声像是骨头错位的声音,叶溪深直接就朝着那个醉鬼打了过去。

  “好狠!”春夏看着叶溪深闪电般的出手,醉汉甚至没有还击的余地,他一脚就把他踹出好远一段距离。春夏在心底连连叫好,全省散打冠军,果然不是吹的!那醉汉被叶溪深这么一顿打,疼得早就清醒过来。捂着流血的嘴,嚷嚷着要叫人来收拾他们。

  “不用怕,我在。”叶溪深站到春夏面前把她护到身后,醉汉还在不停地冲叶溪深破口大骂,他却不为所动,一直站在她的身边。春夏看着他的背影,恍然间记忆似乎与现实重叠。刹那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

  本来在这种安静的地方,任何一点大的声音在方圆百米都能听到。更何况春夏刚才惊恐的尖叫,闻声赶出来的黄BOSS一出现,那醉汉就什么也不敢骂,屁滚尿流的跑了。

  叶溪深冲黄BOSS说了一句谢谢,转过身来才发现,春夏竟泪流满面的看着他。

  “怎么哭了?”叶溪深有些慌张,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擦拭她的泪水,手伸到了半空却顿住,又收了回去。

  “想起一个故人。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把你当成了他。对不起。”春夏擦掉眼泪,叶溪深的眼里有些恍惚,流动着春夏读不懂的内容。伸出手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春夏怔忪了一下,往旁边不动声色地躲开,重新笑起来,跑到光头老板的身边,“黄BOSS。我们在你家周围遭到了伏击,你得负责。”

  “那是那是。”黄BOSS点头称是,直接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市区能打到车的地方才又回去。

  回到学校以后,叶溪深临时有事被学生会的成员给叫走。春夏心有余悸,忙着往宿舍里赶。在路上听到前面两个男生议论着搬宿舍的事情。其中有两个名字不断的被提及。于是,悄悄地跟着他们守在男生宿舍楼下蹲点,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遇到了抱着盆搬东西的陈然。

  “我听说你搬到林久他们宿舍了?”春夏一把逮住他,拖到角落里小声地询问。

  陈然气喘吁吁地放下盆擦汗:“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这个点儿你不在宿舍里呆着,跑这儿来,你是在……等我?”

  “废话。作为你的校友,我很关心你的安危好吧。”春夏一脸严肃,“你搬他那你们会不会打架啊?”

  陈然不屑地哼了一声,“男人哪像你们这些女生,我和他把话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更何况,现在你在医疗部,矛盾早就转移到了他和叶溪深那里了。”

  听到陈然和林久没事儿,春夏这才放下心来。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林久的咄咄相逼,想起林久痛苦的模样,春夏有想过是否追到这里来,她真的做错了?有些东西不明白或许让大家都好。但是,她却追根究底的想要刨开真相。

  那些林久和宋崇文隐瞒了的真相。

  可是,事已至此,难道她要放弃了吗?

  被人诬陷的滋味并不好过,春夏和林久之间的关系,已经脆弱的经不起任何挑拨。

  “对了——”春夏拉住陈然,想了想说道:“你也知道,林久不想我进学生会有可能是怕我说他花心的事情。但是,他毕竟有前科嘛,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肖静笙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好朋友,所以,以后林久有啥动向你得告诉我,我不能让朋友吃亏不是。”春夏拍了拍陈然,伪装出一幅为好朋友抱不平的样子,“比如,你得帮我看看最近有没有人给林久偷偷塞情书什么的。要是有,你一定要看清楚是谁给他的,还要在林久看到之前把那情书给我偷出来。千万不能让他看到,或者有没有人向林久表白啊之类的。还有,林久有没有和其他女孩子暧昧啥的。一定要盯紧点。随时向组织汇报。”

  “你把我当私家侦探呢吧!”陈然被春夏这一大串的要求弄得瞠目结舌,“你这是在为你朋友着想呢,还是在陷害我啊。我现在忽然很同情林久了。你们女人太可怕了!”

  春夏才不管他叽歪什么,她不能就这样被冤枉了还忍气吞声。最后陈然在她的死缠烂打下,只得答应帮她留意着这些。

  春夏交代完了,松了一口气,对自己这次主动出击的表现感到满意。本来还琢磨着明天请刘芳出去吃一顿,谁知一回宿舍反倒被刘芳先吓了一跳。

  “春夏,我要减肥!”刘芳把围巾系在头顶,一副鬼子的扮相朝她喊起了口号。

  春夏看了看刘芳扭动起她圆圆的腰,难得宿舍里还有她这样的活宝,看着她心里就开心起来,忍不住和她调侃:“好啊,我精神上支持你!”

  “这是我的饭卡,以后你去帮我打饭,只能打菜!还得是青菜!一餐一菜就够了!我就信我瘦不下来!”

  春夏拿着她的饭卡,敲了她一下:“只吃菜你撑得住么?”

  “这叫食疗!”

  “你这样是不健康的。”

  刘芳意志坚定:“我不管了。我要瘦下来!”

  平时,刘芳只要没课的时候,都在各个社团里忙碌,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好不热闹,周围的人也都挺喜欢和她在一起玩的,别看她胖,可是追她的男生依然有很多。春夏就奇怪了,为什么她好端端的竟然想起减肥来了。

  “喂,我说,最近是不是有人刺激你了?”

  “才没有!”刘芳贼兮兮地四下看了看,神秘地凑到她耳边,“你现在就别问了,以后再告诉你!”

  春夏想了想,还是怕她只吃菜抗不住,“要不这样,你不吃饭,多吃菜行吧?偶尔吃点鸡肉和鱼肉,以后每天晚上我排练完了就陪着你出去跑步,你得运动!不然健康跟不上到时候把身体弄垮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这样会影响我减肥的效果!”

  “谁说的,有我在你旁边督促着你,瘦不下来我天天叫你死胖子。这还不算完,我还要发动全校所有认识你的人也都叫你死胖子!”

  “好狠!”刘芳眼皮一跳,冲她一脸贱笑:“不过我喜欢!就这么定了。”

  刘芳解开头上的围巾,兴冲冲地把减肥计划表写好贴到门背后。第二天起,就按照着她们计划好的开始执行。只不过,饭量倒是能一下子就降下来,但是跑步就得缓一缓了。

  “今天先跑半小时吧,我感觉自己要死了。”刘芳扶住操场外的一个篮球架,气喘吁吁地对春夏说,由于跑得太激烈,干呕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操场边微弱的光线下,篮球场上还有学生们在断断续的打球。几乎看不见脸。只听到篮球拍在地板上嘭嘭嘭的声音。还有鞋子与地板摩擦出来的锐响。以及不时的交谈和欢笑声,混杂在一起,使得空阔的操场在夜间也显得无比热闹。

  春夏看了看操场的某一个地方,说自己还想跑一会儿,让刘芳先回去。

  刘芳坐在台阶上平复了好一阵呼吸,几乎是爬着回去的。她一走,过了没多久,操场上的大部分学生也陆续的回去了。

  深蓝色的天空下,群星闪烁。一轮黄色的弯月静静悬挂。操场边的台阶上,浓烈盛放的野花在风中招摇。春夏放慢脚步,目光停留在篮球场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人身上,围着球场一圈一圈慢慢地走了起来。

  凉风拂面,春夏因为跑步而积热的身体被风吹得逐渐降下了体温。学生们一旦离开,嘈杂的操场就开始安静下来。春夏看到那最后的一人开始收拾东西,停止走路,小跑到灯光下等着他。

  林久早知春夏等在这里,用衣服擦了一把脸,抱着球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不经意瞥过,但仍旧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春夏急忙追上,她明明知道这个时候远远地躲着他才是最明智的,可是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步伐越走越快。

  春夏看他走快,心里莫名地一慌,目光像是钉在他的背上,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忽然,她脚下一空,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整个人连同盖在下水道通道口的窨井盖同时掉到了还在修缮的通道口里。

  在安静如斯的校园,春夏这一突兀的巨响,瞬间惊动了树上休息的鸟儿,纷纷振翅飞走。就连路面似乎也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微微地颤了颤。

  林久听到她的尖叫,猛地回头,看到那个黑洞洞的大口子,闪电般的冲了过去朝里面喊:“春夏?春夏?”

  春夏听到他着急的叫喊,努力地让自己站起来,下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是因为下水道里的气味,还是因为着林久语气里的着急,她的鼻子一阵发酸,几欲哭了出来。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身处险境,他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找她的!

  那时,她不过见了他两面。当她被一群小混混挡住去路劫钱,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时候,林久看到顿时就冲了进来,护在春夏的面前就和那群人打了起来。甚至最后被打得鲜血淋漓陷入昏迷,林久都没有抱怨过一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春夏怎么样了。

  春夏不想总是回忆过去,可是,林久曾在她的生命中占据过那么重要的位置。就算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忘记,她却始终做不到。

  那个时候对她那么好的林久,可以为了她连命都豁出去的林久,她要怎么才能舍得放弃?

  “春夏,春夏你怎么样了?快说话!”林久着急的声音把春夏飘走的思绪猛然拉了回来。

  “我在这里。”春夏急忙应了一声。

  “你没长眼睛吗!”林久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朝她吼,“你走路不会看路是不是!”

  “我……”春夏委屈地扬起头,却只看到林久的轮廓在道口晃了一下,留下一句“你等着”就没了踪影。

  春夏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里却被他的脚步慢慢填满。反而变得没那么害怕了。

  无论如何,他还是关心着她的,不是吗?

  他其实并没有她所看到的那样恨她,不是吗?

  春夏立在原地不敢动,也没有大喊大叫,她知道林久不会把她丢在这里不管。就像从前她每次难过的时候,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一样。所以,当林久把她拉出来,保安一个劲儿的夸春夏勇敢淡定的时候,她其实很想说,真正最应该谢的人,其实是他。

  是他给了她勇气,让她坚强。

  同样的,却也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摧毁着她的坚强。

  林久把春夏拉出来以后转身就走。

  “林久!”春夏急忙叫他,有些话她怕现在不说,之后就没有机会了:“那些信,真的不是我写的!”

  听到她的话,林久走远的身形一滞,没有回头,继续提步前进。

  刚才春夏的注意力在林久身上没有察觉出来,现在她自己一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脚踝居然肿起了好大一块!身上也多了很多不知名的伤口和淤青。当春夏一瘸一拐狼狈地回到宿舍的时候,刘芳一惊一乍地在那转了半天,“我不过就是没有陪你跑而已,你是撞鬼了?还是怎么着了,怎么成这鬼样了?难道是学校里有什么坏人不成?刚才我听到好像有谁尖叫了一声,那该不会是你吧?”

  春夏总不好意思说,是自己跟着林久一不小心掉下水道里吧。

  肖静笙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又得疑神疑鬼了。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帅哥,我本来想去搭讪的,谁知就掉下水道里了。”

  “活该!”刘芳嘴上一点儿也不同情她,却也还是帮着她迅速地换掉了衣服,送到卫生间去洗漱。

  “林久我也爱你啦。”自从春夏回来后,就一直在煲电话粥的肖静笙拿着电话说的很大声,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的。春夏愣了愣,关上了卫生间的门,把花洒开到最大,淹没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只要没有听到那些话,林久,其实,就还是她心里的那个他,不是吗?

  春夏自欺欺人的想。

  是否,她和林久之间,其实还有挽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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