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月起床已经上午九点了,昨夜多思,夜难寐。
收拾好自己后,就上去四楼。
四楼经历过一次大改造,奶奶将原来的房间都打通重新规划,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书房,一间练功房,还有阳台的温室花房。
书房还是原来的样子,推开门,一股油墨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窗台缝隙,照射到一角的书柜墙。
张嘉月打开书房的卷帘,阳光瞬间洒满半个书房,右边一整面老榆木书柜上放满了各种类型的书籍。
秦市的暮春总是烟雨蒙蒙,今日倒是难得的晴天。
一大张书柜同款颜色的书桌搁置在窗前,以前她很喜欢坐在这里看书写作业。
窗子外面正对着院子,俯视院子里的小塘和白玉兰树。
春天欣赏沁香宜人的玉兰,夏天好奇小荷尖尖角上追逐的蜻蜓,秋天看着风卷着枯叶飞舞,冬天沉醉线条感的残荷,有种紊乱的数学美感。
她对这里的四季轮转了如指掌。
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放置着一摞摞的信封。
每一个信封上面都是“三月亲启”。
奶奶从她刚出生开始写,她每年的生日都能收到一封奶奶的信。
但,唯有十六岁那年,她收到两封信。
从此再未收到奶奶的信。
她拿起最上面那封,倚靠在窗台的榻榻米上,深吸一口气后打开这封早已看了千遍万遍的信:
【
小三月:
见字如吾,虽隔千里,思绪未断。
今日阳光正好,浅浅光影打在玉兰树叶上,叶子脉络清晰可见,迎风而动,生命的气息扑面而来,人也似清爽许多。
不觉间,三月已离吾近三载。君不在的每日吾都思之念之,担之忧之。每逢节假,均盼君归。君居南城,不知可安?
近日吾感身犹枯木,再难逢春。
吾之一身, 童稚时颠沛流离,亦是亲缘寡淡,惟青年时得遇一知心爱人,携手度过人生大半旅程,是吾之幸,未能共话百年,亦是人生之憾事。
吾之逝去,吾不忧虑其他人,惟吾之孙女三月,忧君伤怀过甚,忧君思虑繁重,忧君之未来。可有一人,宽吾之三月?
高考将至,吾每日痛恨吾身不争气,怎地不待人?
然,生老病死,人生常态也!吾今年已近八十,已是喜丧。三月莫伤怀,该为吾高兴。
塘边小荷初绽,鲜嫩纯洁,今年已是不能与君共赏。
愿吾之三月,往后乘风而上九万里,平安喜乐,畅怀人生!
20xx年5月16日
陈榕
】
——
陆祈年到院子的大门口,抬眼就看到窗台上的张嘉月。
她手上拿着一张信纸,神色似有哀伤。
他猜,应该是她奶奶留给她的。
张嘉月很快就看完了信,信的内容,她早已倒背如流。
转眼往窗外望去,大门外,正站着一个昨晚才见过的身影,正提着一袋似是早餐的袋子。
今日的他身着一件简单的素白色衬衫,笔挺的黑色西装裤,暖黄色的阳光将他的发丝染成褐色,衬得越发斯文俊朗。
两人的视线互相碰撞在一起,他眼里蕴含着她不想看懂的东西。
张嘉月转头,率先移开视线。
这人来她家干嘛?
手机一抖,她的手机上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不介意我来给张奶奶上炷香吧? ──陆祈年”
“进来吧。”
张嘉月打开大门,陆祈年就看到今天的她身着一身禅意茶服,让她看起来清冷中又添了几分随性。
陆祈年跟随进去,自然的像是两人是多年老友问:“吃早餐了吗?”
“我在附近一家早餐店,买了点早餐。”
张嘉月没有拒绝,她确实有些饿了,又不是她要求的,是这人上赶着跑腿。
“这边。”
张嘉月走在前面将陆祈年引去一楼的饭厅。
陆祈年进来就发现,这里和多年前他来的那次区别不大,只是多年无人居住,显出一股荒凉感。
两人一起将早餐摆放好,张嘉月打开后却发现是松香园的早点。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松香园的早点?
是巧合吗?
“还记得上次来拜访张奶奶还是十年多前的中秋节。”
他读完高二就直接申请去了米国,是以只有大的节假日才会回国。
秦市向来避开整数,有过九不过十的习俗。
这也是这么多年,张奶奶陈榕第一次同意办宴会。
但,张奶奶不愿意来南城办,所以那年张家的一大家子全都回来了秦市。
也邀请了交情深厚的陆氏一家。
刚从国外回来的陆祈年在家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陆父陆宗源和陆母岑素音拉着一起来了秦市参加张家奶奶八十大寿。
宴席也是在锦成酒店办的,他看到张嘉月和在南城大相径庭,打扮的十分喜庆,妆容也被画成了年娃娃一样。
十分无奈又带着亲厚依恋的站在张奶奶身边,被旁边慈祥的老太太逗趣着:
“怎么不好看了?”
“你以前不都是这样穿的吗?”
张嘉月露出从未在南城出现的甜笑:“虽然现在不喜欢,但奶奶不是喜欢吗?”
张奶奶点了点她的鼻头:“淘气鬼。”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上还没完全褪去婴儿肥,年画娃娃妆确实非常适合她,一反在南城沉默寡言的形象,整个人看起来讨喜极了。
张奶奶走到哪,就把她带到哪,祖孙两人在一起浑然一体,相得益彰,虽然是张奶奶的寿宴,她身边的张嘉月俨然也成了宴会的主角之一。
两人都想起了那个寿宴。
“那时候的你很可爱。”
张嘉月没想到他还那么清晰的记得她的黑历史,没好气道: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不过……”
“陆祈年,还是谢谢你还记得我奶奶。”
“张奶奶是个很好的人,你看,她培养出来的人多么优秀。”
陆祈年深深地望着她,说的也是如此认真。
“……”
两人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餐,张嘉月就带陆祁年也去祭拜了一下奶奶。
陆祈年上次来参加张奶奶寿宴,来张家老宅也只在一楼待过。
他像是第一次到朋友家一样,真诚而自然道:
“介意带我参观一下吗?”
他一直很好奇,这个养育了张嘉月长大的家是怎样的呢?
他得寸进尺窥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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