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暗,蜡烛的火光在顾清朗阴晴不定的脸上跳跃,陆楚英尴尬地“嗯”了一声,转头把玉珠拉了进来。
“姑娘别怕。”玉珠不敢去看三爷,但还是很义气的没有跑。只是握紧主子的手时,手中的话本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我的夫君是鬼王》、《相公死后,我改嫁状元郎》……嗯?”顾清朗还没读完地上的话本子,陆楚英就捡了起来。
“我们出去逛了逛,顺便买了些话本子。”不知为何,面对顾清朗探究的目光,陆楚英有些心虚。
但转念想到顾清朗前世的所作所为,陆楚英又没啥好怕的,只要她打点好顾玄朗那里,凭他顾清朗怎么查,也查不到她打了林谦吧。
心思这么一过,陆楚英再次强调,她就是出门逛逛。
顾清朗却是没立马相信,“只是出门逛街,为何要偷偷翻墙?还找丫鬟帮你支应?直接回禀母亲,大大方方得出去不好吗?”
不是他对陆楚英有偏见,而是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来看,没有谁家妇人翻墙出府,实在是离经叛道,就如同他对陆楚英的第一印象。
“当然不好。”陆楚英反驳道,“你也知道母亲不喜欢我,我要是和她说出门,她肯定不会同意。”
“你不说,怎知她不会同意?”顾清朗反问。
“她就是不会同意。”陆楚英看顾清朗张口要反驳她,紧接着道,“顾清朗,你不要说这是我的偏见,就像你们对我一样,从你站在这里起,是不是认定我去干坏事,准备审问我?”
“我……”
“你要撒谎,就一辈子升不了官。”陆楚英直直地看着顾清朗,心里是紧张的,但她并不认为自己会看错顾清朗。
而顾清朗确实这么想,听陆楚英幼稚的话,顿觉无语。可不知为何,明明是诡辩的话,顾清朗又觉得陆楚英有三分道理。
是他乱了逻辑,还是受了陆楚英的影响?
看顾清朗顿住,陆楚英得意地道,“看吧,被我说对了。顾清朗,你不喜欢我,那就别管我的事。我们各过各的,谁也别找谁的不痛快。”
撂下这句话,陆楚英进了里屋,看到碧荷跪在地上,这才知道是顾清朗吩咐的。
“姑娘对不起,是奴婢没用,三爷非要进来,奴婢实在拦不住。”碧荷哭得眼睛红了。
“没事,他又奈何不了我什么,倒是连累你被罚跪,这几日你在屋里休息吧,等膝盖好点再来上值。玉珠你也去吧,让小丫鬟打点热水来。”陆楚英累了,想要沐浴。
结果两个丫鬟刚走,顾清朗又进来了。
这会儿的顾清朗,脸色更差。
而陆楚英解开发带,乌黑亮丽的头发如瀑布般垂下,衣领的扣子也解开两颗,露出粉色的肩带,和雪白的肌肤。
“你……你怎么还没走?”陆楚英赶忙系好扣子。
顾清朗撇开目光,白玉般的脸颊浮上一层红晕,语气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教,“陆楚英,我不管你从前如何放浪不羁,但你我已经成亲,还是天子赐婚。我也知道你对……对我有些不满,但我答应你七年不纳妾,就会说到做到。如此,你也该有为人妻的样子,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但下不为例。”
他是要朝着内阁首辅而努力的,不需要他的夫人能帮他多少,至少不能拖他后腿。
若是被人认出陆楚英在街上乱逛,岂不是让他和顾家没脸?
从小到大,顾清朗接受的教养就是家族为主,他是长房嫡孙,日后要顶起整个顾家的门楣。作为一家之长,儿女私情可有可无,他并不期待陆楚英有多贤惠,不给他丢人就行。
陆楚英却是被顾清朗的话惊到,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顾清朗想和她过日子?
可顾清朗不是最看不上她吗?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让她放松警惕,好一举灭了陆家和她,再让柳扶茵上位?
看着顾清朗黑漆漆的眼珠,陆楚英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顾清朗。
也对。
若是她真看得透顾清朗,上辈子何至于被顾清朗活活逼死。
想到前世的事,陆楚英顿时没好脸色,“我就是我,我不会为了你而改变,你有能耐就让皇上下旨和离。不然就忍着,我陆楚英这辈子只想活个痛快,你说的那些我不会,你大可以去找愿意听你话的柳扶茵。”
“我说了,我不曾喝那碗醒酒汤!”顾清朗强调。
“没喝不就更有兴致,还能借着醉酒办事。”陆楚英大声道,“一个个还等在门口干什么,我要沐浴可,孙妈妈送客。”
孙妈妈几个早就提着水桶在门口候着,听到主子发了话,只好进来。
当着下人的面,顾清朗不愿意争执那些,本来是有事要说,现在吃了一肚子气,不愿意再多待一刻。
等顾清朗走了,孙妈妈叹气道,“就算您对三爷失望,刚才也太直白了。老奴听三爷那些话,其实是想和您缓和的,没有夫君的宠爱也无所谓,您是正妻又有陆家在,没人能动得了您。但人生很长,您得生个孩子傍身啊。”
“我才不要和她生孩子。”光是想想,陆楚英就反胃。
孙妈妈只当主子是气话,主子年纪轻,又换了个生活环境,还要受顾家人的气,心中有抱怨也是正常。
陆楚英沐浴过后就去歇下了,次日她去花园里等了顾玄朗。
说起昨日的事,顾玄朗很识趣地道,“昨儿有什么事吗?我并不曾见过弟妹呢,城门口是我认错了人。”
“多谢。”陆楚英很感激。
“弟妹客气了。”顾玄朗单手负背,他有着和顾清朗相似的眼睛,不过他的眼神更清亮一些,不像顾清朗冷冰冰的,“不过我今日听说了一件事,林谦在酒馆调戏姑娘,被人打断了胳膊。林谦的父亲是家父的上司,按理来说,林谦那么混账,这门婚事应该退了才是。可家父要在林家手下讨生活,弟妹可能不知道,他性子有些软弱。”
如此直言不讳地谈论亲生父亲,陆楚英有些看不清顾玄朗,但还是接着他的话道,“就算是顶头上司,可为了儿女的一生,也该及时止损。不然亲家成冤家,往后苦了红玉,二叔也不见得能讨得好。”
昨日动手的时候,陆楚英就想到了两家的亲事,“林家位高,但林谦好色,昨日的事绝不是头一件,二哥既然和吴世子交好,倒不如请吴世子去查查林谦。把林谦拉出来,林父也就逃不掉了,两家位置调换,退亲后就不怕被报复了。”
帮忙出主意,算是谢过顾玄朗昨日的事。
末了,陆楚英强调,“战场上讲究杀伐果决,林家这事也是一样,二哥要是也心软,二妹妹的后半生就会陷入泥沼中,不得安宁。”
“好,我知晓了。”顾玄朗看陆楚英的眼神里,多了点亮色,把陆楚英拘束在内宅的四方天里,着实可惜了。
奈何这是天子赐婚,和离也得皇上同意。
思绪到此,顾玄朗的眸光暗了下来,和陆楚英告辞后,立马让人去查林谦。
没两日,林谦过往的混账事都被扒了出来,虽然林大人不知晓,但林夫人帮着善后隐瞒,这事是吴一鸣亲自去宫里说的,林大人连降三级,官位比顾丛行还低了一级。
顾玄朗让父母去退亲,刚说动他们时,林家来了人。
林守则刚见到顾丛行夫妇就赔不是,说自己没教养好孩子,又拿出东珠等作为赔礼,末了才说起两家过去的情分,“当初答应这门婚事,还是看在两家老爷子的份上,不曾想,如今身份转换,是我们高攀了红玉。”
顾老爷子还在时,与林老爷子是同僚,曾受过林老爷子的恩情,两家一直有来往。本来林家看上大房的顾华容,但柳氏消息更通,打听到林谦是个什么样的人,便没答应。
这桩婚事落到顾红玉头上时,顾丛行和云氏都非常高兴,觉得捡到馅饼了,林守则还是顾丛行的上司,日后定会扶持顾丛行。
现在说起这话,林守则就是暗示,当初他们没有看不上顾丛行官位低,现在他落魄了,顾家要是悔婚,那就太不道义了。
林夫人笑着道,“哪里有什么高攀不高攀,我们是真心喜欢红玉,做梦都想让她进林家。谦儿年纪小,做了些糊涂事,但我们已经教育他了,他也和我们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对红玉。我们也相信顾家的品行,绝对不会像外边人说的那样落井下石。”
说完,林夫人的目光扫过顾丛行夫妇,最后落在顾老夫人的脸上。她知道,顾丛行是庶出,万事做不得主,还是得听顾老夫人的。
庶子的女儿,说起来和顾老夫人没有血缘,顾老夫人对二房一直淡淡的,她并不想背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见林夫人看过来,顾老夫人莞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是好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只要小辈能好就行,其余的我也不想了。”
听到这话,云氏的指甲扣紧掌心,疼到她头皮发麻。那林谦就是个色中饿狼,听说院子里的丫鬟都被收用了,如今还断了一条手,要不是林守则去求情,皇上就要流放林谦。
云氏有两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她精心养育的女儿却要嫁给一个混不吝的人,要她如何愿意?
可她刚张口喊了句“婆母”,就收到婆母警告的眼神,边上的夫君和她轻轻摇头,暗示她别和婆母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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