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钻心刺骨地痛。

陆楚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重活过来了。

庆幸之外的遗憾，是重生到嫁给顾清朗的新婚夜。

可惜了，没能再早半天。

“三奶奶，三爷来了。”

丫鬟玉珠半蹲在侧，小声提醒。

陆楚英这才抬头看去，顾清朗手里拿着喜秤，大红喜服衬得他面如冠玉，疏风朗逸，只是剑眉轻拧，似乎是对她不太满意。

上一世，她就是睡着了，等得太久太困，心想眯一会便好，谁知睡到顾清朗来掀盖头。

再见到顾清朗，恨意直达眼底，陆楚英藏于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你既嫁与我，便要知晓顾府规矩，往后你一言一行，皆代表顾家脸面。”顾清朗左手负背，温润的脸上表情平淡，“但你长于西洲荒蛮之地，自幼没有受到好的教养，暂且无法做好世家妇。母亲要你学好规矩，再与我圆房，此事你有无疑义？”

圆房两个字从顾清朗嘴里说出来，不带半分情义，像是先生布置的任务一般。

前世听到这话，陆楚英第一反应是自卑。

她长在西洲，爹娘对她极尽宠爱，从不拘着她学什么，由她恣意生长。直到入了京都，才知晓这里的贵女从小读书学礼仪，大到出门要遮面，小到笑不露齿，等等繁杂的规矩，都与她格格不入。

她想着，顾清朗生长于京都，自然更喜欢京都女子的做派。尽管顾清朗说她教养不行，她也忍下不快，转而小心翼翼地说好。

眼下再看顾清朗，陆楚英藏不住愤怒，反驳道，“我是皇上为你们顾家挑选的儿媳，婆母如此不满意，还说我教养不够，这是在说皇上眼光不行，没给你们顾家挑到好儿媳，是吗？”

她带着上一世的怨气，说话夹枪带棒，全然没了之前仰慕他的情意绵绵。

顾清朗微微一愣，没想到陆楚英反应那么大，但眼中的错愕也只是转瞬即逝，敛声道，“这里是京都，你得注意隔墙有耳。母亲没有别的意思，她也是为了你好。”免得往后出门宴客被宗妇耻笑，这话他省去没说。

“不必你们来假好心。”陆楚英摆手送客，“倒是你们顾府规矩大，大到不让新妇圆房。婆母有何私心，也只有她知晓。”

这话说得半点不客气，边上的玉珠听得呼吸窒住，频频给主子递眼色，奈何主子性子来了，丝毫没注意到。

顾清朗的眉心皱出一条缝，原以为陆楚英只是不懂规矩，却如此不受教化。只是瞧见陆楚英眼眶湿红，发怒的话忍下大半，心想陆楚英钦慕他，母亲却不让他们圆房，想来心中委屈才会有此抱怨。

罢了。

他暂且不与她计较。

顾清朗转身放下喜秤，拿起酒杯，欲行最后的合卺礼，却看到陆楚英起身端酒，一饮而尽。

“好了，礼已成，三爷走吧。”陆楚英开口赶人，怕顾清朗再待下去，她会一拳打死顾清朗。

被下逐客令，顾清朗得了个没脸，再温润的性子也来了火气，他甩袖欲言，却被骨子里的教养压了下去。

转身走到门后，见陆楚英仍无软话，长腿迈过门槛，大步出了秋桐苑。

不圆房这个事，母亲早与顾清朗说过，最初顾清朗也觉得不妥，但母亲说陆楚英一身武夫莽气，以后难在京都立足，他才答应了。

想到陆楚英方才句句带刺的话，顾清朗彻底认可母亲此举，陆楚英确实需要好好教导一番。

他的院子在隔壁，出了秋桐苑正门，便能看到他的西坞院。

边上的侍从提着灯笼，亦步亦趋地跟着，附和着顾清朗心中所想，“三奶奶出身武将世家，确实不懂规矩，还是大太太有先见之明，不然就此放任，真真是要在京都闹笑......三爷，您怎么停住了？”

这些话，明明是顾清朗方才所想，但从旁人口中听起来，却不太顺耳。

他沉眸不悦，语气带了几分警告，“她再无礼，那也是顾府里的主子，不是你能议论的人。”

“奴才该死。”青书显少看自家主子发火，两腿微微发颤，“奴才知错，往后再也不会了。”

“嗯，还有喜房里的话，我不希望传到母亲那。”顾清朗迈进西坞院，刚到正屋，瞧见里头亮着灯，倒也没奇怪，只是进屋看到了表妹柳扶茵，浓眉再次蹙起，“你怎么来了？”

柳扶茵半年前到顾家投靠，顾母很喜欢柳扶茵，本欲让柳扶茵嫁给顾清朗，好亲上加亲。但柳家落魄不比当年，顾父自知儿子满腹经纶、前途无量，不肯点头这门婚事。

顾母转而教柳扶茵讨好家里的老夫人，就在老夫人同意时，宫里来了圣旨，皇上要给顾清朗赐婚，害得顾母半年努力全白费。

这些事，顾清朗都知晓，这也是顾母不喜陆楚英的原因之一。

“清表哥。”柳扶茵长在江南，细眉杏眼，身姿小巧玲珑，开口便是吴侬软语，和陆楚英的粗俗完全不同。她眉眼怯怯，站在案桌前，两手拧着帕子，“是......是姑母让我来送醒酒汤。”

“不用，我没醉。”顾清朗侧身道，“天色不早，表妹请回吧。”

“表哥，姑母还说......”

“夜已深，表妹请自重。”顾清朗打断柳扶茵的话，特意加重了语气。他如雕像般屹立在原地，连余光都没多瞥向柳扶茵。

柳扶茵面色涨红，她能来此，便是鼓足勇气。此番被赶，再也待不下去，转身跑出了正屋。

从西坞院出来，柳扶茵瞧着秋桐苑的大红喜字，只觉刺眼。正要离开时，却听到秋桐苑里闹哄哄的，不知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