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闻言，身体摇摇欲坠，却还是强撑着拼命磕头，触地有声：“是儿子糊涂犯了错！请父皇明鉴，儿子实在没有任何违逆之心，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犯下如此大错，请父皇明鉴、请父皇明鉴！”

很快，他的额头上就泛起了一片淤青，随后鲜血开始顺着脸流下来，但他根本不敢动手去擦拭。

“糊涂？朕看你不是糊涂！是蠢，无可救药的蠢！”

梁帝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阴鸷地审视着他，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简直都像是砸在周王心上：“你倒是说说，你鬼迷心窍在哪？！”

“朕记得，朕可没有说过你到底犯了什么罪。”

宝庆公主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恨不得自己马上上前，顶了周王的位置以免他不懂事地又说出什么错话。

沈颂齐的唇角却噙着一抹不明显的冷笑。

多说多错，一句谎话往往要再用十个谎言去填。

何况这个弟弟的心思是这么浅显，哪怕拼命掩饰，每一句话里却都带着清晰可见的纰漏。

哪里能骗得过梁帝呢？

“明知故犯，目无君父！这就是你说的糊涂？”后者震怒不已。

宝庆公主眼见情形不对，慌忙膝行上前，当时就抹起了眼泪：“请父皇恕罪，好歹看在女儿的份上宽恕弟弟一二吧。”

梁帝简直要被她天真的话逗乐了：“哼，恕罪？”

他慢慢踱步出来，居高临下地凝视这个女儿，投下的影子不断拉长，逐渐笼罩了下方的纤细身影。

宝庆公主浑身一颤，心中顿时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父亲的口吻不对！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梁帝紧紧地盯着她，暴怒下反而越发冷静，唇角一点捉摸不透的笑影：“宝庆，你想明白了，他勾结的可是齐国的探子。”

“——里通外敌的时候，周王可没想到过你这个姐姐！”

“什么……”宝庆公主面色煞白，一时如遭雷劈，怔怔地将目光落在弟弟身上，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疯了吗？！”

她太清楚梁帝的脾气了，平素虽然温和能称为慈父，但是一旦动怒，便如雷霆发作，手段强硬，哪怕是儿女亲人也没有办法劝动分毫。

如果只是简单的小错，她自然哭哭闹闹一场就过去了，事后或许会受到惩罚，或许会被训斥几句，但到底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现在……

宝庆非常明白，这已经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但她仍然试图稍微劝转父亲的心意。

无数密密麻麻的想法一瞬间挤占了她的脑袋，她拼命地转动念头，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施行的办法。

一边的周王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伏地连连叩首，涕泗横流，几乎一点也看不出昔日的潇洒风度：“请父皇恕罪、请父皇恕罪……”

他恐惧极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到底做出了多么可笑的举动。

然而已经太晚。

“堵了他的嘴拖出去，即刻传旨，废周王为庶人，杖三十打入诏狱听候发落无诏不得出。”

梁帝缓缓点了点头，却没有任何其他表示，只是吩咐旁边跟着的宫人。

旁边站着的太监连个磕巴都没打，直接和力士上前，将还在试图挣扎的周王强行带走，唯恐下一个被盯上的就是自己。

沈颂齐这个时候才敢稍微上前劝说。

“父亲纵使生气，也应该注意自己身体。”

梁帝已经发作过，现在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事态的继续扩大。

太子身为储君，并不好插手，宝庆是罪人周王的姐姐，无论如何都会被人指责。

而郑王……她看了一眼还在神游天外，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二哥，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是抵不上用了。

那么，现在能够插手这件事情的，也只有沈颂齐。

所以，她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她的脸上仍然是一片孺慕之情，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甚至亲昵地像往日一样扶住父亲的胳膊。

“周王固然可恨，但大梁社稷百姓全然指望父亲筹谋，如今正要要紧的时候，还请您稍稍体谅做臣下的苦心，不要过多迁怒分神啊。”

两个人之间，竟然是出乎意料得温情脉脉。

梁帝也是神情慈爱：“皎皎，这件事，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非常温和。

却无端让宝庆在这样还带着凉意的天气里渗出一身冷汗。

沈颂齐的回答坚决果断，她直直抬眼和父亲对视，目光中没有一丝胆怯畏惧：“女儿要是知道，又怎么敢欺瞒父亲？恳请父亲明鉴，颂齐绝无此心！”

“儿子……儿子也是。”郑王回过身，慢吞吞地接了一句。

宝庆脸色苍白，嘴唇嗫嚅很久，才勉强地发出声音：“女儿事先并不清楚。”

好在前者并不是真要得到一个答案，她如今这副样子，倒也算是能平安过关。

梁帝缓缓点头：“好、很好。”

他扫视了殿中跪着的儿女一圈，声音猛然提高，仿佛带着厉兵秣马的森冷寒意：“都出去。”

几人猛地打了个冷战，马上起身离开：“是。”

刚刚转过宫道，宝庆公主就骤然失去了浑身的气力。

她踉跄着软倒在地上，双眼通红，泪水朦胧地迷茫寻找着沈颂齐的身影。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用力地咬了咬下唇，伴随疼痛而来的是满口鲜血的铁锈味。

但是宝庆公主根本来不及呼痛。

她不知道从哪里多出了一股力气，挣扎着膝行到了沈颂齐面前，满面泪水、声泪俱下地哀求着：“姐姐、大姐姐，求你救救三弟，求你救救他。”

“眼下只有你能说的上话了，求你救救他吧。”

“他也是你的弟弟啊！”

那哭喊的声音哀悸，凄厉得让不少人都陪着抹泪。

宝庆公主实在狠心，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跪下，竟然丝毫不怕折损自己的面子，反而试图倒过来逼迫沈颂齐完成自己的请求。

不过，这一次，她终究要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