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洛正庭看着老爷子咽气的那一幕,抓着栏杆的手一紧,毫无真心的哭嚎卡在喉咙,眼中却落下两行泪来。
毕竟,是原身的亲生父亲。
不论身死是不是武安侯所愿,他都以自己的性命换来侯府子孙一线生机。
皇上忌惮武安侯在军中的威望,也同样忌惮众多老臣的弹劾。
武安侯家眷暂时平安。
洛薇一家因为系统,粗略知道剧情。他们早就知道侯府会被流放,所以抄家时内心毫无波澜。
此刻眼睁睁看着武安侯咽气,他们才知道,原来侯府流放的结果是以武安侯性命换的。
意外的沉重。
武安侯咽气,天牢内静了半晌。
明明有上千号人,相互间却只听得到沉重的叹气声。
天牢内大多是被牵连进来的人,此刻无一人说活该、死得好,反而有人小声对身边小辈诉说老侯爷当年的功绩。
北征漠北,西定金砾,十年间所向披靡。
当年的,镇国大将军啊!
“祖父,那他是好将军吗?”隔壁牢房有稚童嫰声问。
“当然是,是很好的将军。你爹也是很好的将军。”有老者沉声回答。
“那为什么他被关起来了?我们也被关起来了?娘说只有坏人才会被关起来。”孩童的声音总是那么天真。
“你娘骗你的,她说给你买糖人不是也没买吗?”
“对哦,娘亲是个大骗子!等她回来我要让她赔我两个糖人……”
一老一少的对话传入耳中,洛薇凝视牢房对面的悲戚,沉默。
老爷子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祖父,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但他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他对得起赞颂他的百姓。
一个时辰后,狱卒姗姗来迟,还带来了宣旨的太监。
大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天牢内响起:“众卿接旨。”
天牢内窸窸窣窣跪了一地人,有些牢房太挤,还有人腿搭着腿,叠着跪。
除了洛正行,他僵坐着,抱着老侯爷冰冷的尸体。
大太监瞥了洛正行一眼,没理会他的不敬,开始宣旨。
“武安侯戎马半生,攘夷安邦,如今身故,特准以王侯之礼厚葬。
洛贵妃无德无仪,以下犯上,图谋不轨,危及社稷。侯府家眷未尽教养之职,赐黥面之刑,尽数发配鄂州,兴修水利造福于民,未召不得回京。
其他获罪之人,同去鄂州兴修水利,望卿知错能改,流放期满重返朝堂。
钦此!”
“谢——主——隆——恩——”
上千人的牢房,回声将四个字拉得老长。
惩罚比众人预想的轻。
不仅武安侯家眷保住了性命,一些被牵连的人也只判了五年或十年的流放。
听到旨意的外人,谁不赞皇上一句仁君?
所谓的兴修水利就是流放,京城到鄂州三千里,水患之地不比边境好多少。
皇上之所以没把他们流放到巍州或锦州戍边,是因为他们之中有不少武将。武安侯虽身故,武安侯世子仍在,依旧要提防。
流放边关,万一他们策反守边大将,那皇上就是自寻烦恼。鄂州是南方腹地,更易掌控监视。
圣旨上说流放结束重返朝堂,脑子清醒的人都知道这是画饼。家产尽数没收,他们就算熬过流放回京也不可能官复原职。
与其回京招人厌弃,不如流放结束找一隅安生之地,过好余生的日子。
天牢众人想着往后的日子,即将到来的流放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未来有了奔头。
大太监宣完圣旨,手一挥,狱卒哈着腰上前打开侯府的牢门。两名御林军进去将武安侯的尸身抬走。
洛正行呆坐着,没有反抗。侯府其他人也没有吭声。
大太监见洛正行配合,才点点头,惨白的脸皮微皱,一扯动就遮不住岁月的痕迹。
“圣旨已下,皇上自然不会亏了老侯爷的身后事。当年太上皇行宫遇刺,多亏武安侯救驾及时,才保住洒家一条贱命。报恩的话洒家也不会说,这一百两银子世子拿着,明早启程,流放路上缺衣少食可不好过。”
大太监把一只沉甸甸的荷包扔进洛正行怀里。
银子砸肉沉闷一响,洛正行却一声不吭。
没有发怒,也没有道谢。
大太监没再说什么,领了武安侯的尸身回去复命。
太监和狱卒一走,天牢彻底安静下来,就算有攀谈的也是掩住口鼻窃窃私语。
明日一早就要流放,就算睡不着也要休息,不然跟不上队伍受苦的还是自己。
侯府众人也安静下来,或睁眼或闭眼,都找了个地方靠着休息。人死不能复生,也许老侯爷留在京城才是最好的,至少保住一世荣光。
只有洛芊芊惊恐地捂着自己脸,求王兴荣再给王家递消息。她才十六岁,若受黥面之刑,她这辈子就毁了!
王兴荣沉着脸不做声,视线越过女儿,瞪了洛嫣娇一眼。要是没娶这个女人,他怎么会被牵连流放?
他打败那么多堂兄弟才在王家站稳脚跟,本该仕途通畅财源滚滚,这下全毁了!
她还拿侯府权势压着他不准纳妾,真是妒妇!毒妇!
老夫人赵氏浑然未觉,顶着满是血迹的脸,紧紧搂住洛嫣娇的胳膊,嘴里念叨着:“娘只有你了,他们都是养不熟的,你和姑爷以后一定要孝敬娘……”
对面,洛薇一家重新靠在茅草上,闭眼进入空间。
“爸,我们也会被刺字吗?”洛薇最关心的也是这个问题。
“这里刺字是用针还是刀?这么多人都要刺,消毒肯定不到位,伤口感染就麻烦了!”芳兰秋特别愁现在的医疗水平,一把抓住了洛薇的手,“薇薇,如果要刺字,你立刻进空间逃走!不要管我们!”
“要走一起走!我们一家三口一定要在一起!”洛薇立刻拒绝。
如果她想逃,白天直接躲进空间就好,怎么会和爸妈一起进入天牢?说好了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那就不能分开!
为了一个黥面之刑当逃兵,她不齿自己!
“你们娘两个先别悲观,事情说不定没那么严重。”洛正庭从后面拍拍母女二人。
“都要毁容了还不严重?”芳兰秋没好气道。她不担心自己,但她担心薇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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