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裳出车祸了。

慕胜收到消息赶到医院时，倪裳已经被推进了icu。

慕胜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看到杨卓成趴在医院走廊的栏杆上，身上笔挺的西装染上大片的血迹，袖筒卷到小臂上，打理整齐的头发如今散乱不堪。

“怎么样？”

慕胜走过去，手搭在杨卓成肩膀上。

“活着。”杨卓成音色低沉，清秀的脸上噙着黯淡的神色。

慕胜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烟，刚放到嘴里就看到墙上贴的禁烟的标识，于是把烟拿了下来，“谁干的？”

“倪总的对家多，没法确定。”

“给我一个调查的方向。”

杨卓成眉眼低垂，把手插进口袋里，眼神直直地盯着远处，启唇淡道：“鲍忠。”

慕胜点点头，站直身子，“倪裳醒了给我电话。”说完便离开了。

杨卓成走到连椅上坐下，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他伸手摸了一下，刺痛传来，他的眉毛皱了皱。

车子被人追尾了，倪裳坐在后座，毫无征兆的剧烈碰撞，导致倪裳当场就没了意识，杨卓成坐在驾驶座都可以感受到撞击所带来的震动，等他慌乱下车时，看到的是埋在血泊当中的倪裳。

肇事司机当场死亡，倪裳重度昏迷，抢救了三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倪裳缓慢睁开眼睛，鼻尖的消毒水味很浓郁，身上的钝痛慢慢传来，倪裳忍不住呻吟出声。

倪裳的意识并不是很清楚，任由医生摆弄她的身子，很痛很麻很酸，有一种魂魄离体的魔幻感。

“倪裳……”

“倪裳…”

“倪裳。”

耳边的呼唤声越来越清晰，她缓缓睁眼，看到慕胜站在她床前，脸上布满担忧与急迫。

倪裳转了转眼球，扯着发紧的嗓子开口，“没死。”

“你他妈废话！”慕胜红着眼吼出声。

倪裳想笑，但是每笑一声都会牵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她有些窒息。

慕胜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倪裳扫了一眼，看到他双手掐着腰，紧张的心情有所缓和，但紧皱的眉毛明显还有烦心事。

“给我报仇了吗？”倪裳开口。

“别他妈提这事，烦得要命！”

“怎么了？”

慕胜看她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做事就不能给人留点退路，你把鲍忠逼急了，他能不要你的命吗？”

倪裳嗤嗤地笑着，“一个鲍忠还能难住你？”

“他要咬死你！”慕胜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撞你的司机已经死了，这事明着是鲍忠干的也找不到证据，我想动黑手，这老东西给自己揽了点案子，警察都盯着他，现下谁都动不了他，他就是要熬死你，跟你鱼死网破！”

倪裳闭上眼睛，唇角却一直勾起，美艳的脸蛋即使变得苍白也依然勾魂夺魄，她道：“来嘛，只要我不死，他就得死。”

“你现在跟个残废似的，你放什么狠话啊，万一他找人来这里对你动手怎么办？”

“你不找人保护我啊？”倪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几分调笑道。

慕胜没耐烦地一挥手，“别他妈废话。”

“放心吧，杨卓成在这个医院放的都是眼线，鲍忠的人溜不进来，我有分寸。”

“你要真有分寸就不该把鲍忠逼得那么死！”

“我乐意。”

“滚你妈的。”

慕胜走后，倪裳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因为哪哪都动不了。

两辆车撞在一起的时候，耳边爆炸的冲撞声，身上几乎接近死亡的压迫感同时向倪裳袭来，她眼前氤着一片血红，直到最后一簇光消失后她就晕了过去。

她以为她离死不远了，但是她活了过来。

鲍忠差点害死她两次。

鲍忠必须死。

倪裳冰凉的眸子里闪过阴冷的光。

在医院的这段日子不好受，倪裳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哪怕喘气都是痛的。

她让杨卓成来镜子，当看到镜子里肿成猪头的脸，倪裳差点没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倪裳出事的事在上海很快就传遍了，但具体怎么样了，杨卓成一个字都没有透露出去，现在外面都在猜倪裳是死是活，公司里面也是人心惶惶，倪裳让杨卓成回去安定人心，杨卓成不放心医院这边，最后还是被倪裳骂了回去。

杨卓成走后，慕胜的人手很快就安排了进来，慕胜布下天罗地网，哪怕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一切看似完美，但是慕胜忽略了一点。

医院的饭是真难吃。

护工是慕胜的人，对倪裳来说比较安全，但是麻烦的是她根本不会做饭，所以倪裳大多数时间吃的都是护工在医院打的饭。

吃了几天，倪裳有点想轻生。

这个时间，护工应该已经打好饭了，果不其然，倪裳刚想到这点，门就被打开了。

倪裳紧闭双眼，央求道：“姐姐，今天不吃白菜土豆了行吗，我加钱。”

护工没有回应她，倪裳等了半天没人吭声，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是纪远川。

倪裳一下愣住，在反复确认后，发现的确是他，纪远川怎么知道自己在这，他为什么要来，他怎么进来的？

“你……”

“我以为你死了。”

纪远川静静开口，欣长瘦削的身子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他衣服有些破损，脸上带着擦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整个人变得憔悴颓靡，他嘶哑出声，“他们都说你死了。”

“他们说的对。”倪裳眨眨眼睛，“我刚诈尸。”

没等纪远川回话，病房门被人踹开，乌泱泱走进来不少人，个个脸上都挂了彩，看模样刚刚应该进行了非常激烈的打斗。

倪裳还没反应过来，这群人就把纪远川反手扣起来，按压在地上，纪远川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拿捏。

“倪总你没事吧？”

倪裳有些焦急，下意识想起身拦住他们，结果身上传来的钝痛把她牢牢压在床上，她只好解释道：“我认识他，你们出去。”

“不行，老大说了，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能放进来。”

倪裳心里骂了一句，慕胜这人聪明却养了群废物东西，一点眼色都没有，刚准备痛斥他们几句，就被纪远川打断了。

“我走。”

说罢，纪远川拧动身子挣脱开身上的禁锢，回头看了倪裳一眼，转身离开了。

这群小弟大梦初醒般，匆忙去追，倪裳直接撂下狠话。

“谁要是伤了他，就要谁的命。”

第二天，慕胜来到病房，朝着倪裳兴师问罪，说纪远川伤了他一半弟兄，让倪裳赔钱。

倪裳嘲笑他的小弟太弱鸡，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人。

慕胜大骂那小子不是人。

倪裳也有些疑惑，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慕胜给她安排在人最多的市医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只不过倪裳的病房不在医院内部，而是在附属精神病院的地下三层。

这种地方，纪远川是怎么能找到的?

养了快一个月，倪裳已经可以拄着拐棍自己下床走路了，杨卓成每天都会来跟她汇报公司的状况，她走后，公司里确实有些蠢蠢欲动的人，杨卓成直接放手不管，想跳槽跳槽，想走人走人，他一个不留。

倪裳坐在椅子上浅笑着听杨卓成说，杨卓成是他在马路边捡的，那时候他一腔热血要创业，却被朋友坑的血本无归，背着大笔债务几乎要轻生，被倪裳救下了。

现在看着杨卓成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样子，倪裳心中十分欣慰。

铲除掉公司里怀有二心的人，是件好事，倪裳在医院里最担心的就是公司里有人煽动舆论，拨弄人心，现下这件事被杨卓成处理的很干净，她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这时候病房门被推开，慕胜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看起来十分着急。

杨卓成让出位置，给他倒了杯水。

慕胜呼吸平稳下来后，从怀里拿出一沓照片，“鲍忠死了。”

倪裳心头大惊，拿起照片看了起来，眉头一下皱了起来，鲍忠死的很惨，被大货车生生碾过，肥胖的身子变成一摊碎肉。

倪裳嫌弃地把照片扔在地上，眼神上下打量着慕胜，“你下手这么狠，尸骨无存啊？”

慕胜喝水的动作一顿，呛了两声，“不是我干的！”

“什么？”

慕胜把杯子放下，胳膊支在腿上，“我收到消息的时候鲍忠已经死了，警察查不出来是谁做的，只能定性为意外车祸。”

“你觉得会是车祸？”

“肯定不是，鲍忠就是个人精，他都能想点子让我没法碰他，会这么轻易地死了？”

倪裳用右手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细细地思考着。

***

纪远川回到家后，把手套摘下来扔进了火堆里。

老妈今天回家了，让他把房间收拾出来，纪远川把房间里的杂物收拾出来，没用的东西全都扔进火里烧了。

老妈扇着鼻子走出来，“你烧火干什么？”

纪远川面无表情地继续朝火里扔东西，“天冷。”

“别忘了给火灭掉，哎哟烟大的要死。”

一切收拾好后，纪远川拉过水管把火给浇灭了。

老妈在厨房哼着歌做饭，看起来心情不错。

纪远川清扫这客厅里的灰尘，问了一句，“有好事？”

“那是的呀。”老妈一边颠勺一边笑着说，“我好姐妹说过年带我去三亚。”

纪远川动作停住了，走到厨房倚着门框盯着她，“自己一个人？”

“对呀。”老妈捏起一块排骨吹了吹，递到纪远川嘴边，纪远川张嘴吃掉，老妈拿过毛巾擦擦手，“我才不要带你们，麻烦的要死。”

“安全吗？”

这句话让原本欢欣雀跃的老妈一瞬间沉默了下来，她脸色淡淡，把排骨倒在盘子里，“他早把我忘了，不会再找我的，肯定安全”

纪远川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会，转身离开了。

来到洗手间，纪远川在清澈缓慢的水流中不紧不慢地洗着手，抬头看向镜子，伸手把额前的发丝抓到后面，露出光洁平整的额头。

盯着眼角上还在冒着血的伤口，纪远川拿出创可贴上。

纪远川拿过毛巾擦了擦脸，走到院子里，摸出一支烟点上。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烟灰，纪远川用脚碾了碾，复抬头望了望有些惨白的月亮，缓缓吐出一口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