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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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怎么又来了?”

  辛夷看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轻笑一声。

  “抓药。”

  昨日,辛夷被抓之前,来的地方正是药铺。

  她借着自己是中医药这一部分负责人的上帝视角,捏住了掌柜的把柄,才物美价廉抓了不少好药。

  昨夜她配置的“玉屏风散”所用的药材,就是从药铺带回去的。

  “姑奶奶,你不是说饶过我了么?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掌柜的心里发苦。

  可也不敢把这尊大佛给请出去。

  谁让……

  “药材都换回来了么?”

  辛夷扫一眼柜台,懒懒地抱臂而笑。

  “换了一些,剩下的等晚上打烊,我再接着收拾……”

  掌柜嘘一声,四下里看看,生怕叫旁人听了去。

  他偷偷用买来的次等药材换掉孙家的上等药材并倒卖这事,可不能再被别人知道了!

  “嗯。”辛夷抬抬眼皮,语气淡漠,“折价,都卖给我吧。”

  “啊?”

  掌柜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耷拉下来。

  “小祖宗,你别逗我玩了。这种药材,我再不敢卖了。我发誓,从今往后改过自新,药铺里只卖好药材……”

  辛夷微微一笑,“不要钱?那最好,我拿去帮你处理妥当便是。”

  “……”

  掌柜惊诧地看着她,说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一脸苦相。

  辛夷抬了抬眉梢,看一眼忙碌的药铺。

  “借纸笔一用,我写个方子,抓几副药回去。”

  “小娘子竟会开方?”

  辛夷扫他一眼,似笑非笑。

  掌柜的干笑两声,不再多问,将辛夷请到一旁的诊案前坐下,亲自为她磨墨。

  辛夷眼波微动,没有去拿毛笔,而是被桌上的一份《汴京邸报》吸引。

  辛夷在上面看到了三则消息。

  一是张巡之死。

  二是朝廷颁发《简要济众方》,御赐各路、州、县,指导医官、以疗民疾。

  三则是——

  皇祐三年冬月丁巳,蓬星现东南,青亮如萤,大如二斗。司天监言,关乎国运,是为不吉。

  冬月丁巳?

  辛夷掐着指节,一边念一边算。

  “乘五除四九加日,双月间隔三十天,一二自加整少一,三五七八十尾前……”

  丁己是初十。

  冬月初十,正是她穿越来的那天。

  ·

  半个时辰后。

  一辆驮货的平头驴车悄悄从孙家药铺的后院驶了出来。

  车辕上坐了个体态纤瘦的小娘子,怀抱药袋、伶俐带笑。

  “又不老实。”

  对街酒家里,傅九衢懒坐二楼窗边的软榻上,眼波望着那辆驴车行走在马行街的车水马龙里。

  蔡祁顺着他的视线探出脖子,只看到一个娇小的侧影。

  他啧声戏谑。

  “俏肩如削,细腰若柳,皂衣罗裙,鬟无点翠……”

  “啧啧,九爷是山珍海味不要,好上一口清粥小菜了?”

  这些诨话,也就蔡祁敢说。

  蔡祁是清源郡开国侯的小儿子,打小就混。

  他和傅九衢、张巡同一年参加的武举,分列三甲,算是知交。

  且又和傅九衢同在皇城司任职,两家还沾点亲故。

  因此,蔡祁在傅九衢面前说话常常没有分寸,嬉皮笑脸惯了。

  傅九衢听罢也没什么反应,只轻慢地哼笑。

  “邸报的事,子晋怎么看?”

  “进奏院那几个家伙,该挨板子了!”

  张巡的死传得沸沸扬扬,蔡祁自然也听了不少的议论。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弄得流言蜚语混杂京城。可怜了行远兄……殉职昆仑关,还要遭受那些庸夫的羞辱……”

  蔡祁说到这里,突地叹息,“不过,要怪也怪他家那个丑妻,要不是为了避她,行远兄又怎会死得那么凄惨?”

  “抓了吧。”

  轻飘的嗓音传入耳朵,像隔着一层汴水的雾。

  蔡祁又是一愣,尬笑道:“人长得丑了些,纠缠自家夫婿,也不是什么掉脑袋的罪名。这样就去抓人,似乎……不太妥当?”

  傅九衢修长的指节捏紧青瓷盏,眯眼看他。

  “脑子被贼偷了?”

  蔡祁愣了愣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朗声笑开。

  “你是要抓进奏院的监官?这个好办。九爷你说,解职查办还是入狱审讯?或者,干干净净地宰杀了事?”

  傅九衢轻拢大氅起身,“我见不得血腥。”

  蔡祁看着他漫不经心的笑,跟着站起来。

  “明白明白,我们九爷宅心仁厚,温和良善……你放心,我会叮嘱弟兄们,动作干净点,别脏了九爷的手,诶……我说你上哪儿去呀?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傅九衢头也没回。

  “重楼……等等我。”

  蔡祁呦呦两声,一把抓过桌上的长剑跟了上去。

  ……

  阴沉沉的天空如同打翻了墨汁,低压黯淡。

  快要下雨了。

  辛夷不急着回村,驾着驴车走得很慢,一双眼左右四顾,都不太够用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马行街背靠五丈河,是汴京城的繁华地带。

  每年十月是枯水期,官府要封闭河道,清理淤塞,漕运便停了,来往运货的畜驮和挑夫更是络绎不绝。

  叫卖声、吆喝声,夹杂着天南地北的口音,热闹非凡——

  这是大宋汴京游呀。

  辛夷徜徉在川流不息的街市,心思飘得老远。

  突地,车轮在青石地面上摩擦出一道刺耳的啸声。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马车仿佛撞在了坚硬的障碍物上,辛夷的身体被高高抛起,脑袋撞在车棚上,眼冒金星。

  驴车震动了几下。

  辛夷护住药材,跳下去查看……

  不知打哪儿滚过来的青石,恰好砸中驴车的轮子。

  “啊——呃——啊——呃——”

  驴子长嘶一声,突然往前疾奔。

  耳边风声掠过。

  辛夷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四周飞快掠过的面孔,陌生的,模糊、恍惚,好似有那么一双带着浓烈杀气的眼在盯着她。

  一个转瞬,即消失不见……

  辛夷头皮发麻。

  是谁故意冲撞驴车想害她吗?

  “驭!驭!”

  辛夷来不及思考,拉拽着乱跑的驴子。

  这个时代驾车不用驾照。

  辛夷寻思那驴啊马啊都是有灵性的动物,自会懂得交通规则。

  哪晓得这驴子受了惊吓,跟她耍起了脾气,尥蹶子撒起疯来,一连冲撞了炊饼摊、杂食摊,还把卖糖葫芦的大爷吓得丢了草木棍,长声尖叫……

  辛夷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

  孙家药铺的掌柜可以讹诈,这些小摊小贩可乱来不得。

  “大家不要着急,我赔,我都赔。”

  辛夷一边捡糖葫芦架子,一边安定人心。

  一双玄青色革靴在她眼前停下,不偏不倚踩在一个糖葫芦上。

  血红的糖浆爆开,在精致干净的靴子底下辗转,画面极有冲突感……

  辛夷抬头,与傅九衢视线对个正着。

  傅九衢一身白袍狐氅,散发着雍容和贵气,眼底流动的光芒在天光下晦暗难辨。

  安静。

  怪异。

  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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