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齐齐回眸，还以为是柳姨娘醒了。
可落入眼中却是急忙关上的窗户，以及半截灰色的衣袍。
有人在偷窥此处。
阿绾与方兰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几分端倪。
这柳姨娘怕不是自己疯的，其中定有隐情。
也不知这偌大的知县府中藏了什么猫腻，可有的时候知道的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泛黄的窗棱透出几分荒凉与寂静。
方兰若在此之后便被知县夫人叫了过去，也不知是要询问些什么。
阿绾独自一人收拾着屋内的残局，连一个帮忙的小厮都没有，人情凉薄至此，再次让她认清楚了一个不得宠的姨娘到底是多不幸。
屋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那些令人作呕的污秽之物，尽数被清理干净。
沾了热水的湿帕子仔细地替柳姨娘擦拭身体，遇到伤口处，还要上些药膏。
柳姨娘皮肤细腻白皙，因长时间并未见太阳，更显苍白，那张面容有些瘦的脱像了，依稀可以看得出往日的貌美。
弯弯的眉毛如远山般清透，巴掌大的小脸显得娇小。
可好好的一个人，却是疯了。
阿绾叹了叹气，换了一盆又一盆的清水，才将她擦拭干净。
天色已然昏暗。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丫鬟，垂眉低目的走了进来，小声道：“姑娘，方大夫让我与你讲明日再回正华堂。”
“住处夫人已经安排好了，还请姑娘随我过去。”
那剪水秋瞳的眸忍不住浮现出一丝担忧，不知沈宴散学没有，今日回到家中见自己不在，会不会分心。
但方大夫也不回去，自己若是走了，便有些不合规矩。
只能强忍着担忧，轻声应道：“好，麻烦你了。”
明日早早的回去就好。
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还好天色微亮之际，便有人前来唤醒她，说是回正华堂了。
阿绾穿上外衣，从铜镜中瞥到自己眼下一团青黑，浑似那猫儿眼，忍不住哑然失笑。
当看到方兰若眼下同样青黑时，便知他也并未睡好，嘴角的笑意浓郁了些。
天公不作美，在两人刚上马车时，一道闪电袭来，紧接着就是隆隆的雷声震耳，硕大的雨滴砸下，声响之大，心尖儿都忍不住跟着颤了颤。
“明日还是要和我去知县府。”
方兰若的声音混合着雨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稳之感。
阿绾点点头，柳姨娘着实是个可怜人，能够帮到她也是好的。
一路上再没了多的交流，静默的可怕。
马车在雨中穿梭，溅起一地的泥泞与水花。
阿绾一下马车，便见一位白袍少年立院门前，雨水顺着发丝蔓延，而他并未撑伞。
长身玉立，也不知站了多久，浑身都已被打湿，但仍旧风姿不俗。
一眼就能认出乃是沈宴。
长长的睫羽上的雨珠凝聚成水流，滑落至精致的下颚。
清隽的面容上带着些凉意，唇色浅淡，接近泛白，雨淋的太久，周身一片冰冷。
见到阿绾的身影，便步履匆匆地上前，潋滟的长眸中盛满了委屈。
他掏出一个钱袋，略带慌乱道：“绾娘你终于回来了，不要再出去了好不好？”
“我不想你离开我。”
“现在我可以赚钱了，你看这里面都是金子，我可以养你的，不需要你再出去了……”
乌黑的瞳仁直直地盯着她，生怕一个不小心人又消失不见了。
阿绾只是一日未归，不曾想沈宴的反应竟如此的大，她满脸心疼，喉间有些干涩，“阿宴……”
也来不及探究这些金子从何而来，少年便倒在了她的身上。
触及皮肤的瞬间，滚烫的让人心悸。
她回眸冲着方兰若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搀扶着少年进了院门。
屋内十分冷清，散落的纸张随意放在桌上，上面写满了阿绾的名字。
她轻轻地叹了叹气，少年的手攥着一角衣袍，似是怕人再消失了。
可若是不去煎些药来，恐怕会感染风寒，咳嗽得了肺痨就得不偿失了。
阿绾寻了桌上的一把剪刀将半边的衣角给剪了下来，方才到厨房中煎药。
将人参，麦冬，黄耆，生地黄，牡丹皮放入药罐中进行熬制，这是才在古书上看的补气汤，也不知效果如何。
怕沈宴觉得苦，还特意加了些红枣与蜂蜜。
待药熬好后，端到他房中时，才发现沈宴已经醒了。
他唇色几乎无一丝血色，如雪似玉的脸上泛着着点点湿意，水润狭长的眸中空洞又破碎，似被遗弃的幼兽。
无端的惹人心疼。
见到阿绾的身影，少年将头钻入被子中，喑哑道：“既然走了，便不要回来了。”
带着些赌气的意味，比那稚儿都还要小气几分。
阿绾笑笑，温声将自己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到后面便忍不住叹气，
“阿宴，我并非特意要晚归，那柳姨娘的病症实在过于蹊跷，就多留意了几分。”
“起来喝点药吧，若是染了风寒如何是好？”
沈宴听后才知她不是刻意要丢下自己，悄悄从被子里探出半颗头，打量着阿绾的神情。
在外他是清雅矜贵的公子，在阿绾的面前却如一个想要讨要糖吃的稚子。
一口一口喂他喝下碗中的药，阿绾眉间有些疑惑，还是开口问道：
“那袋中的黄金……”
那么多金灿之物，只怕来路不正，到时惹上官司了如何是好。
沈宴轻轻咳嗽了两声，如雪的面上染了几分红晕，终于有了些鲜活色彩，
“那是我卖画得来的，绾娘只管放心用。”
“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开两间铺子吗？正好钱财也够了，绾娘不用再出去挣钱了。”
“好好照管铺子就行，需要钱财再与我说，要多少都可以。”
卖的画不仅仅是画，更是山河社稷，不过卖画的时候留了一个心眼，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他神色温和，似三月的春风，隐有几分期待，绾娘能够夸奖他，能够一直陪着他。
阿绾有些吃惊，原来画竟然也能那么值钱，开个铺子的主意倒是不错，有稳定的进账，沈宴读书需要打点的地方也多。
只是眼下柳姨娘的事情还未解决……
她想了想才道：“阿宴，待我与方大夫治好柳姨娘后再开铺子如何？”
“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方大夫的医术很高超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商量。”
那狭长的眸子暗了暗，染上了一层薄霜。
几句话中都是方大夫，那青衣郎的名字出现的是否有些太多了。
什么时候绾娘的眼中才能只有他一人。
只是下一秒就恢复了往日楚楚谡谡，文雅清和的模样，轻声回应道：“好”
“绾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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