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炯强压着怒火，犀利的目光在群臣脸上逐一扫过，大殿上逐渐静了下来，变得鸦雀无声。
甚至连史可法、钱谦益等人也暗自心惊，两天前还一口一个“先生”的定王殿下，如今一身衮龙袍，坐在那龙椅上，竟有了几分压迫感！
正在此时，锦衣卫掌堂冯可宗入内奏报：“启奏陛下，黄得功、高杰、刘泽清和刘良佐已经领兵过江！”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整个朝堂瞬间陷入混乱，侍班监察御史高声呵斥，依旧无法整肃朝仪。
朱慈炯戎马半生所积累的煞气再也藏不住，“韩赞周！给朕备马！”说完，就要起身。
“臣有奏！”此时，位于东班之末，一身青袍的兵科都给事中陈子龙，手持笏板站了出来。
陈子龙算是朝堂上比较有见识的那一小撮人，复社出身，弘光朝廷灭亡后，他因抗清事败，投水捐躯。本来是从七品的兵科给事中，朱慈炯即位后将其擢为都给事中。
虽说其人既有谋略又忠心，可一无名望、二无功劳，若升的太快，会变成“清流”眼中的“宠臣”，对其仕途不利。兵科都给事中虽说只是正七品，却小官大权，能够进殿议事。
“准奏！”
陈子龙闻言，从班末行至御前跪奏，“陛下，当务之急，应是尽快巡视城防，固守待援。同时，趁着四镇立足未稳，遣人快马出城，敦促黄蜚和左良玉急行军！”
他没敢说趁着立足未稳派兵奇袭这种话，因为南京既无可战之兵，亦无领兵之将！这群久疏战事的老爷兵，守城都勉强！
朱慈炯没接陈子龙的话茬儿，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史可法：“随朕去城楼看看吧，四镇兵马在城下，不在朝堂！其余诸卿，各司其职，天塌不了！”说完，便走向后殿更衣。
“这……”陈子龙见皇上没搭理自己，不顾殿前失仪，快步走到史可法面前，“还请史阁老劝劝陛下！陛下万金之躯，怎可亲冒矢石？”
见史可法不言语，急的他直跳脚，又往高弘图身边凑了几步，“明公快去劝劝陛下，如今固守待援才是良策啊！”
高弘图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劝？能告诉群臣城外没兵吗？守多久左良玉和黄蜚的兵也不会来！
何况，南京城太大了！以现有的兵力，漫长的南京城墙，每个垛口能站几个兵？又能守多久？
“走吧，陛下说的对，天，塌不下来！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造反！”说完，高弘图也匆匆走向殿外。
几位朝堂大佬走后，大殿里“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南京城下，烟尘滚滚、刀枪林立，黑压压的人群被分成四个整齐的军阵，无边无沿！铠甲闪烁着寒光，火铳、团牌、长矛梯次配置，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四镇总兵骑在马上，手持马鞭对着紧闭的城门指指点点，几人并未着重甲，也从没把南京城里那些老爷兵放在眼里。甚至不需要攻城，那些文臣一定会派人来谈！
定王是真、是假尚不确定，除了黄得功是真信了卢九德的鬼话，其他人要的，也只是朝廷一个态度！
城门内，群臣跪在朱慈炯马前不肯让路，姜曰广甚至拽住了马缰！
“需要朕再说一遍吗？开城门！”朱慈炯扬起马鞭，终究没敢像抽自己的兵一样，抽这群文臣的脸！
手下的兵抽了不记仇，依旧会拽住他的马，然后嘴里骂着“格老子”，嗷嗷叫着冲到前面，再成批成批的倒下。
可这群文臣，用马鞭抽和廷杖是两码事，前者伤的是读书人的体面，后者他们以此为荣，就是这么矫情！
“陛下！听臣一句劝！陛下九五之尊能到城楼上和这些骄兵悍将谈，已经是天大的颜面！万万不可出城，若有闪失，臣等如何苟活！”姜曰广死死拽住马缰，就是不松手。
“请陛下三思！陛下若有闪失，臣等绝不苟活！”群臣再拜！
“真要死，一会儿去城楼上排队跳！”说完，朱慈炯目光冷冽地看着身后的一群锦衣卫，“都是死人吗？”
这群锦衣卫，并非那些世袭的勋贵之后或是内官亲属，而是朱慈炯从山东带回来的那一百名精壮汉子。
从吃不饱饭，为了一口军粮跟着凌駉举事，到如今的天子亲军，他们除了朱慈炯，谁也不认！管你红袍、青袍，仙鹤、孔雀、野鸡的，既不认识也看不懂，抓着后脖领，就往路边丢！
朱慈炯的马终于走到了城下，却见史可法、高弘图、钱谦益和张慎言站在城门洞里。
不待四人开口，朱慈炯朗声道：“几位先生，左良玉和黄蜚的兵在哪儿你们知道，南京城守不守得住你们也清楚！一旦四镇总兵下令攻城，叛逆之罪既成，就再无余地！”
朱慈炯坚定的目光看着四人，挺直了胸膛：
“以先帝煤山自缢之烈，身为嫡子，难道让朕困守孤城，被臣子逼死吗？史书该怎么写朕？乱臣贼子不怕骂名，朕怕！要死，朕也是死在城外！”
望着朱慈炯骑在马上的笔直身影，钱谦益感叹了一句：“何其幸也！得此仁圣勇武之君，大明中兴有望！”
高弘图、张慎言激动的身子直抖，史可法一挥手，“开城门！”
随后，四人撩起袍边，拱手加额跪在了两旁，史可法高声道：“日月长存，山河永固！吾皇，仁圣勇武！”
高弘图三人亦浑身颤抖高声道：“吾皇，仁圣勇武！”
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十几名军士合力转动缴盘，城门缓缓开启！
一阵狂风吹的军中大纛猎猎作响，下面力士一个没拿稳，大纛险些吹倒，几名军士合力方才稳住，天空逐渐转阴，下起了小雨。
高杰、刘良佐等人正不耐烦，考虑要不要攻城，却见城门大开！
朱慈炯身穿赤色武弁服，左手握着金色腰刀，右手拽着缰绳，打马而出！
只有王五、牛二拖着五花大绑的福王朱由菘远远坠在马后，偌大的南京城墙，变成了衬托他一腔孤勇的画布！
前方，如黑云压城一般让人窒息的五万大军，与阴霾的天空连成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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