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还是很凉。

乔琛非常周到地给李会瑶准备了素色衣裳，只是非常宽大，外面罩件厚实的素色淡紫大衫恰好把孕肚遮住。

洗漱过后，李会瑶喝了一碗鸡汤粥，马上到正堂会客。

杨荣雪父亲只是一个区区六品小官，在大理寺管理文书，听说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大理寺卿暗地里非常仰仗他，兼之其伯父忆晋升京兆尹多年，她在婚事上非常挑剔，以致一十有九岁，尚未定亲。

可她一直认为自己能嫁个前程锦绣的才俊。

贵女们却非常排挤她，取笑她命比纸薄，心比天高。

李会瑶待字闺中时，与她见过几面，没有交情亦无憎恶。

“杨二娘子有礼，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她人未到声先到，甫从隔扇来到正堂，立刻笑脸相迎。

看到杨荣雪盛装而来，多少有些惊讶。

杨荣雪梳了惊鹄髻，精心地点缀一套鎏金嵌玉的繁花首饰，着一袭蓝地撒金宝相花纹束胸襦裙，外搭一件四君子纹罩衫，非常华丽，将她原就艳丽的皮相衬得更加出众。

大有艳冠群芳之势。

杨荣雪也自信这回能把李会瑶比下去，只是见了面，方知差了点什么东西。

一如既往，李会瑶的出现，总能把所有精心打扮的贵女压下去。

杨荣雪不服气，觉得是自己不够自信。

“李娘子有礼，突然想起你，打听了一下，便来看望。”她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大大方方起身回礼。

李会瑶忽略杨荣雪比美之心，马上意会她弦外之音。

玉竹尚且未曾找来，杨荣雪竟然知道她在此地，只能是乔琛透露出去。

那么杨荣雪来找她的原因，大抵也与乔琛有关。

“请坐。”李会瑶吩咐小丫鬟去煮茶。

杨荣雪却屏退自己身后两丫鬟，李会瑶自是跟着示意其它人下去。

很快，正堂只余她二人。

杨荣雪嘴角带了几分嘲弄之意，“我本来已自挂东南枝，无甚嫁人的兴致，父亲怜我母亲体弱多病，兄长亦无逼迫之意，便由着我性子来。”

李会瑶有听说。

大夏朝的女子一般在十八岁或之前就得订亲，出嫁倒是不急，然而到了年岁尚未订亲，那会给人瞧不起，连出门都不好意思了，但杨荣雪我行我素，从不缺席各种宴会。

“在这方面我很佩服你。”

李会瑶十七岁那年还未订亲，面上不显，心里非常焦急，幸好乔琛来提亲。

若是他死了更好，现在活着倒是麻烦不断，进一趟皇宫又是受辱，又是性命受胁。

杨荣雪却是冷笑一声，“佩服什么，你以为我不想嫁人？”

她望向李会瑶，妖媚的目光如寒芒般锋利，“我心悦乔琛，若非你那日出门，他便是我的男人。”

李会瑶微怔，还有这事？

“你那时不说，现在提起有何用？”

大家以后是老相不想往来还是怎样？

京城就这么大。

“看我现在落魄，进不去你们的圈子无所顾忌？”

可笑。

“你现在跟他诉衷肠也不迟，我和他已经没可能了。”

杨荣雪以前也看不上李会瑶，自从乔琛出事，更是鄙夷，然而现在看来，李会瑶非同寻常。

“我和他也没可能呀。”

倒是很想再争取一番，事实上，昨晚她也努力争取了，甚至连遮羞布都褪掉，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他竟无动于衷。

杨荣雪盯着李会瑶。

若论身段，自问二人不相上下，她甚至要比李会瑶好，更丰满称手，身量只她矮了一寸，但已比寻常女子高很多。

若论相貌，那是各有千秋，但她长相娇媚充满韵味，对于男人来说不比端方的李会瑶更有吸引力吗？

乔琛那种在战场喋血生还的刚猛男人，怎么会满足一个规规矩矩的李会瑶？

杨荣雪难以理解。

李会瑶迎着对方打量的目光，平静而惋惜地说：“那很可惜。”

杨荣雪察觉到李会瑶眼中的同情，微恼：“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李会瑶马上接道：“恭喜二娘子另觅高枝。”

杨荣雪有些生气，反应要不要这么快？

“你猜我将栖何枝？”

若是猜对，日后便放过她吧。

这个问题，李会瑶不得不谨慎回答。

过于聪明招人嫉恨，过于低调也会招人欺侮。

再三思量后，李会瑶把昨日与今日杨荣雪来访的事串连起来，惊讶地发现乔琛可能当了回月老。

大概是皇帝把她的建议听进去了，然后他在宫中无人可商议，便与乔琛说起，乔琛给推荐了杨荣雪。

将来杨荣雪会不会恨乔琛另说，单论她的手段，对付后宫那些贵女还真绰绰有余。

只是会不会危及她的小命？

难说。

“心气高的贵女，自是勇攀梧桐枝。”

杨荣雪以袖掩面，缓缓吁了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

她站起来，福身道：“成你贵言。”

李会瑶知她要走，上前几步，去到她跟前，小声道：“万寿有凰，其表温婉，其内狠毒。愿你前程锦锈。”

若杨荣雪不慎落败，她也算是凶手之一。

因此出言提醒。

杨荣雪早知万寿宫那位不简单，可当得起“狠毒”二字，那就得小心提防了。

“你后悔吗？”

因着李会瑶的善意，她忍不住问道。

李会瑶笑言：“后悔要是有用，我肯定后悔。”

是时候发挥讨生活的圆滑了：“晚些时候我会开一间布庄，还望杨府能关照小生意。”

杨荣雪的敌意在这一刻彻底消失，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届时我定会帮衬。”

却不帮乔琛说好话。

李会瑶送杨荣雪出大门，温暖的日光洞穿云层洒在身上，暖洋洋。

刚送走娇客，她竟然看到南阳郡王秦晟，提着一个看上去非常沉的木箱子，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