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来了呀。”

吴太后嗓长相柔媚，嗓音温和，看上去平易近人。

昭德李太后言其知进退、识时务，因此在与世长辞前，向先帝进言定下她接任皇后一位。

先帝与昭德太后所生三位皇子皆因故早夭，其它妃嫔无所出，吴太后当时也只诞下永兴皇女，再也无法怀孕，才过继了秦晟的叔叔秦昱为皇太子，正是现今的皇帝。

“奴家参见太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李会瑶再次屈膝行大礼，几乎起不了身，坚持了许久勉强站起来，吴太后这才示意罗姑姑扶她一把，并不去问是谁的种。

“阿瑶，哀家当年本有立你为太子妃之意，可惜你母亲早逝，无端得了个克母之名，可惜呀。哀家到底辜负了姐姐的厚爱。”

吴太后说的是实话，先帝指定的太子妃人选就是李会瑶，可惜郑氏死后流言四起，先帝有所顾忌，后来旧事重提，还未与宗人府敲定便架鹤西去，自此李会瑶便明珠蒙尘，无东山再起之契机。

现今皇后是吴太后大嫂的娘家侄女。

帝后琴瑟和鸣。

李会瑶幼时背负克母之名，嫁作人妇亦背负克夫之名，她无法去解释什么。

母亲去世时她才六岁，懂事以后老仆人皆已不在，难以窥探当年母亲到底是真的病故还是另有文章。

认命么？

她认。

“事已至此，奴家以为不仅是天意弄人，更是奴家命贱之故。奴家无时无刻不感念太后恩惠，若昭德皇太后在天有灵，大概也是叹一句世事无常，使太后忧慨，实是奴家的罪过。”

不仅认命，还要赔罪。

都是她的错。

吴太后听得舒心，但仍是重重叹了口气，强打精神，道了声：“赐座”。

李会瑶哪里敢坐，人家一个宫斗大成者看在昭德皇太后面子上，假惺惺说几句场面话而已。

谁当真谁脑子进水。

“奴家谢太后怜爱，实是奴家不争气，现是个庶民，不敢逾矩。”

吴太后无奈地叹息一声，“你呀，就是倔。”

她这才正眼仔细打量李会瑶，美则美矣，甚至与昭德皇太后有几分神似，可惜命比纸薄。

“晟儿念在幼时情谊，求哀家许你一个安身之所，哀家也准了，可是乔世恒起死回生，你名声都……他还帮着你，你说……”

乔琛错在找永兴来说情，也不想想她这傻皇女，还能说出句好话不成？

吴太后转了转左手拇指硕大的嵌帝皇绿宝石指环，语气越加温柔：“乔世恒是国之栋梁，晟儿是皇帝亲侄儿，阿瑶可有妙计，解哀家之困？”

最好便是死在昭德皇太后生前住的慈宁宫中。

挺好的归宿。

李会瑶很意外。

由是她冰雪聪明，仔细琢磨吴太后的话，很快领会弦外之音——吴太后想要她的命！

妙！

实在是太妙了。

李会瑶很难不多想。

她母亲病逝后她马上给父亲扔到庄子，不到一年，先帝驾崩，接着新帝登基，孝期一过便定下吴太后嫂子魏氏的侄女魏希榕为后，待新帝小成人礼再举行大婚。

谋取权势的手段有时候肮脏得令人发指，李会瑶不无阴暗地想，母亲是不是死于非命，就连先帝突然驾崩是否也有猫腻？

待她先脱身，再慢慢寻找当年的真相。

“太后娘娘，奴家诚惶诚恐，令太后受困，奴家罪该万死。”

罗姑姑听到这里，不消吴太后指示，便道：“既然李氏你自知罪孽深重……”

李会瑶心里冷笑，这么快就按捺不住要弄死她？

做梦。

李会瑶把前襟掀开，霎时金光闪闪，宝气夺目。

只见她胸口挂着一只黄金镶嵌的三色玉麒麟。

吴太后纤眉拧起，慌忙起身，对着玉麒麟便是一拜：“妾身参见昭德皇太后。”

此玉麒麟正是昭德皇太后遗物，宗人府记录在案，见物如见人。

吴太后一直找寻其下落，可惜永宁伯府没有，竟然落在李会瑶手里。

李会瑶解下玉麒麟，“母亲说这是姑奶奶传给儿媳之物，奴家福薄又贪恋，现今自知再无私据之理，愿意归还皇室，还望太后娘娘饶恕奴家私藏之罪。”

吴太后接过玉麒麟，如获珍宝。

昭德皇太后可非一般人，她当年陪伴先帝，亲自领兵上阵把江山从乱臣贼子手中打回来，是巾帼豪杰。

吴太后如今得了玉麒麟，也算是得了大夏朝的传承，当年若她有这玩意，摄政王都可以下岗了，换她临朝称制。是宗人府非说她没有得到传承，压制她！

废掉皇帝，她来坐龙椅！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她放生李会瑶。

“阿瑶何罪之有。”

吴太后回到凤座，对玉麒麟爱不惜手，居高临下睨着李会瑶，“说说你的见解。”

自是问乔琛与秦晟争抢她一事。

李会瑶岂有不明之理。

“奴家自问没有面目回乔府，因乔琛执念难消，亦再无嫁入南阳郡王府的可能，愿守一方小院，做些针线活，安度余生。”

李会瑶说得心平气和，姿态甚至有些卑微，没有指责张氏害她，也不辩解乔琛报平安的书信没有送到她手上，抛开因，只道果。

因为没人会为她主持公道，何必献丑，而且她眼下最为要紧的是保命。

但凡她有一丝不甘，吴太后都不会轻易饶了她。

“谁的？哀家要实话。”吴太后扫了一眼她微隆的小腹。

秦晟亲口承认李会瑶怀的是乔琛的孩子，李会瑶在京兆府也宣称是乔琛的，然而眼线来报，他目前持怀疑态度。

本来如果李会瑶嫁给秦晟，这孩子一定要拿掉，但婚事告吹，那可以留下来，作为将来制衡乔琛的筹码。

李会瑶答道：“奴家也挺想一击即中，有个孩子依靠吃一辈子将军爷遗孀的饭，可惜……孩子只有三个多月，有晚奴家与旧友会面悲从中来，沾了酒，结果……”

二月中旬，乔琛死讯传来，三月初，她在城南租住，偶遇母亲的远房表侄，那人言语轻挑，她借他保全腹中孩儿，完全不会内疚。

吴太后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然而面目微愠，“阿瑶，你怎能如此轻贱自己，打掉吧。等这些事情冲淡，哀家给你指个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