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考上探花,却要娶另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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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科进士放榜,相公高中探花,被人榜下捉婿。

  他曾许诺,要在今夜为我补上洞房花烛,我在烛火中枯坐一宿,等到的却是背叛。

  他醉醺醺地揽着我:“瑜娘,对不起,为官之路太难走,我出身寒门,要出人头地,只有娶秦家嫡女为平妻。”

  我想,他大概已经忘记自己的来处。

  他曾对我说,他是穿越者,来自一个和平而强盛的国家,老有所养,幼有所教,那里一夫一妻,尊重平等。

  1

  天蒙蒙亮,陆瑾修步履蹒跚走进小院。

  行至屋檐下,他停住脚,伫立了许久,终于伸手推开房门。

  我坐在床边,捏着一只细长的酒杯,里面的花雕酒已被我一饮而尽。

  十年前,我们成亲时清贫困苦。他曾许诺,待进士中榜的那夜,要补上一对龙凤花烛,再与我共饮交杯酒。

  “这叫仪式感。”

  如今,他早已忘记,否则又怎会彻夜不归?

  陆瑾修看到我,脸色微变:“瑜娘,我以为你还睡着。”

  他快步走过来,脱下身上的白色斗篷,抖了抖,将它披在我的肩头:“天冷得厉害,你怎么穿着单衣坐在这儿。唉,都怪我,该早点叫人捎个话,让你先休息。”

  披风很暖和。

  雪白的狐狸毛里没有一根杂色,一看便知是稀罕货。

  我抚着柔软的毛皮,喟叹道:“这件新衣很贵吧,又是秦大人送你的?”

  陆瑾修不自在地垂下眼眸。

  他拉起我的手,用掌心捂着,轻声道:“不贵,瑜娘长得漂亮,衬得起最好看的衣服。”

  “再说,相公要当官了,以后,多贵的衣服都能买得起。”

  浓郁的酒气笼罩着他。

  我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他身上便接连不断地出现这些味道——酒气,甚至是脂粉的香气。

  “你喝多了。”我抽出手,起身,吹灭了烛台上的红烛。

  雕花华美的龙凤红烛燃烧了一整夜,只剩一节短短的焦黑的蜡芯,和一滩早已不成形的蜡油。

  是呀,天已大亮。

  阳光明艳,不知抵得上多少根蜡烛。

  陆瑾修盯着我的背影,突然伸手,将我揽在怀里。

  他贴着我的耳畔,喃喃道:“对不起,瑜娘,是我亏欠了你。”

  我想,他指得是今晚的失约,便道:“没什么,你如今可是探花郎,忙着应酬也是应该的。”

  陆瑾修轻声叹息,将脸埋到我的脖颈间:“瑜娘,我与你说件事,你听了别怄气。”

  “何事?”

  我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

  他抿唇道:“秦大人是我恩师,今日放榜后,他要我娶秦家嫡女为平妻,我无法拒绝。为官之路太难走,你我出身寒门,要实现抱负,必须凭借姻亲方能平步青云。”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亦或,他说的是醉话。

  十年夫妻,我供他从白丁读到进士,花费的银两和心血不计其数。

  如今他功成名就,却要再娶他人为妻。

  娶的还是京城臭名昭著的女人。

  可是看到他深邃的眼眸,我便知道,陆瑾修没有醉糊涂。

  他说的是真心话。

  2

  我的胸口闷闷地,疼得厉害,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咬了咬唇,终于道:“你疯了吗?就算我不喜出门,也听过秦家小姐将两个丫鬟沉井的事。去年元宵赏花灯,她还当街奚落卖身葬父的小姑娘,害得人家沉湖自尽以证清白。”

  “秦相嫡女,自持身份高贵,不拿丫鬟贫女当人看,陆瑾修,你要娶这样的女人?”

  陆瑾修搂着我的腰,不知是在劝我还是在劝自己。

  说出的话,我听了都觉得可笑。

  “我知道,都说秦晓晓善妒且心狠手辣,但我接触过,她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不叫你们住一个院子,同为平妻,你们地位相等,她不会为难你。”

  我问他:“你信吗?”

  陆瑾修没回答,只道:“瑜娘,就算娶了秦氏,我待你也一如往日。”

  这算什么?施舍给我的爱意吗?

  难不成我还要感恩戴德?

  真是荒谬!

  我深吸一口气,骂道:“古人有言,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陆瑾修,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他沉默良久,低声道:“瑜娘,我想在乱世护住你。如今世道不太平,世家权贵把持朝政,我要往上爬,必须做出一些牺牲。否则,下放在穷乡僻壤,做个小官,不知要熬到何年才能出头。”

  “你一向贤良,定能体会为夫的苦衷。”

  牺牲?苦衷?

  说得多么委曲求全,不就是为了攀炎附势,甘愿折腰侍奉贵女。

  我冷笑。

  男人变了心,就像馊了的饭一样。

  乍一看安然无恙,吃下去却叫人恶心反胃。

  3

  大抵时间太漫长,连他都忘记自己来自何处。

  但我忘不了。

  当年,我们还窝在小山村里,陆瑾修站在一块大石上,头顶缠着一圈可笑的布条,兴致昂扬地跟我讲:“瑜娘,我看过更好的世界,那里和平昌盛,没有可笑的封建帝王!人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女孩也能读书!只可惜,我没办法带你去看看。”

  我听得心生憧憬,仰着头问:“真有这样的地方?”

  他随手摘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阳光洒在他身上,如神邸一般。

  “怎么没有,我就是那里来的,我是穿越者。”

  确实未曾听过。

  我咽了咽口水,问他:“女孩读了书有什么用?又不能科举。”

  陆瑾修笑着弯下腰,拍拍我的脑袋:“傻姑娘,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人。为什么男人可以,女人不能?”

  “你就是被传统观念洗脑了。在我们那儿,女人能顶半边天,不但参加高考,哦,就是科举,而且还能当大官,当宰相。历史上有女皇帝,直到我穿越前,英国还有女王呢!”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他讲话,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他见我听得认真,笑嘻嘻问:“你不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我狠狠地摇头。

  陆瑾修夸道:“瑜儿,你真好。下次做实验,我带你看看,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是科学的力量,说不定我还能培养出个小居里夫人。”

  什么是实验,什么是科学,居里夫人又是谁?

  我不懂。

  但冥冥中有声音告诉我,答应他,不要错过。

  我连忙点头:“好,你一定要叫我,我读过书,能帮忙。”

  陆瑾修道:“一言为定。”

  他像一缕光照进我的世界。

  我终于找寻到人生目标。

  村里所有人都在议论,说陆瑾修这孩子真倒霉。

  本来就是吃百家饭的孤儿,去山里打点野味,还把脑子撞坏了,整天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只有我坚信,他说的是真的。

  4

  只是,当时的他多么耀眼。

  现在的他,就有多令人作呕。

  我挣脱他的怀抱,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陆瑾修露出受伤的表情,唤道:“瑜娘,连你也不理解我吗?”

  桌上放着另一只酒杯,里面盛着我准备的交杯酒。我举起酒杯,手一扬,将酒一滴不剩地泼到他脸上。

  “陆瑾修,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酒挂在他的睫毛上,蛰疼了他的眼睛。他惨叫一声,终于想起来:“难怪你生气,是我忘了,害得你等了我一宿。”

  “明天,明天我们补上可好?我买一壶顶好的御阳春,我们喝交杯酒。”

  他说得很卑微,我却一脸漠然:“不必了,你曾许诺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既然做不到,恩断义绝便是。”

  陆瑾修终于开始气急败坏。

  他攥紧拳头,低吼道:“瑜娘,十几岁说的话,你就非要记到现在吗?”

  “朝代不一样,文化不一样啊!你出去看看,现在那些当官的,哪个家里不是三妻四妾。他们嘲笑我连个暖房丫头都没,我嘻嘻哈哈也就应付过去了,但这次不行。”

  “如果得罪秦相,被发配出去,我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你是我的结发妻子,就能不能替我考虑考虑。读了这么多年书,辛辛苦苦考科举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

  他面目狰狞。

  每一句话都是在和曾经的少年决裂。

  我才知道,有的男人说出口的承诺就像放屁,眨眼便烟消云散。

  5

  我心里的陆郎已经死了!

  现在的陆瑾修,是一个被他口中的封建社会彻底同化,没有原则,也没有底线的人。

  撕破脸后,他和外面随处可见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陆瑾修早已忘却初心。

  辛辛苦苦考科举是什么什么呢?

  曾经他的回答,并不是为出人头地。

  他说,《礼记》中有一句话,“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叫他深有感触。

  炎炎夏日,我陪他抄书,挽袖为他研墨。

  他认真地举笔,把这句话誊写在纸上,墨迹工整。

  写完,郑重地告诉我:“瑜儿,这才是我理想的国家。考科举、做官,就是为了帮助更多百姓。如今的世道,对女子,对商户,对所有穷苦的人并不宽容。我想改变这一切。”

  “哪怕再难,我也一定会做到。这是我身为穿越者的使命!”

  寥寥几句,撩动着我的心弦。

  我笑盈盈地看着他,捏了捏他严肃的脸:“好,我等你。”

  那时我是爱他的。

  6

  如今,海誓山盟不复存在。

  最后一点爱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陆瑾修见我油盐不进,抿着唇说:“罢了,你再好好想想,是要做弃妇,还是我的平妻。”

  言语里带着温怒。

  这十年,他走得顺风顺水,已经不喜被人忤逆。

  官还没当上,就开始摆起老爷的谱。

  我自嘲地轻呵。

  弃妇?

  我居然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陆瑾修,你可知谁是弃妇,谁又是弃夫?

  屋里没有买丫鬟,他自己脱去外袍换上寝衣,躺到床榻上。见我不理会他,翻身裹紧棉被,不一会便打起轻鼾。

  我闭上眼,感叹物是人非。

  仔细想来,走到现在这一步,并非没有征兆。

  陆瑾修的心思早已改变。

  刚念书时,他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我夸赞他文采斐然。

  他脸上羞红,认真地解释道:“别看我常念些诗词歌赋,其实都是拾人牙慧,五千年的底蕴,流传下许多诗词佳作。真叫我作诗,一句也不行的。”

  可是一年前,江南雅集的诗集传出,我却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句子。

  两首被他称为千古绝句的诗句,落着陆瑾修的大名,堂而皇之地印在上面。

  我将那本书垫了床脚。

  后来陆瑾修要拜会秦大人时,翻遍书房也找不到。

  他问:“瑜娘,你见过一册《江南雅集》吗?”

  我摇头:“没见过,大概是被人当废纸,烧火用了。”

  不想,一语成谶。

  7

  我将白狐斗篷丢在地上,慢步走出房门。

  院里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男人。

  他单膝跪地,禀告道:“公主,一切准备妥当。”

  我弯腰扶他:“陈邬,说了多少次,不必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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