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沉沉,淫雨霏霏。
走出茶肆,雨,还在下...
徐放将楚凌云迎上马上后,就赶往了江州城东一处官属宅邸前。
“水墨丹青,画千里江山!”
“诗词歌赋,写大宋风华!”
车停下后,楚凌云抬望宅邸门联念道。
自宋太祖赵匡胤开国以来,赵氏历代帝王皆醉心于书画。靖康之变后朝廷虽南迁杭州,但宋高宗赵构依然不改先祖之嗜好,于是命人于建造画院,搜罗画作,以供皇室甄选。
而此处,正是隶属于皇家的江州画院!
其功能,除了让画师们作画外,还有搜罗古玩、金石、善本之任务!
正因如此,画院虽看似普通,实则地位不低,以至于朝廷特派专人把守,而画院院长甚至官居五品高位,画师则享有七品之俸禄。
“尊使,请!”
吟诵完门联后,徐放将楚凌云迎下车来,就走向了画院门口。
“皇家重地,闲人不得入内,尔等何事造访?”禁卫军首领怒声喝道,拔刀就挡在了楚凌云身前。
显然,他们没把身着便衣的楚凌云放在眼里。
因为他们是朝廷直接抽调到江州的禁军,其地位要远高于普通士卒,再加上画院内藏有大量的古玩善本,所以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见状,楚凌云施礼说道:“兵爷息怒,我是画师叶小蝶的兄长,此前一直在外谋生,今天好不容易回到江州,所以想来探望她,还望兵爷通融通融!”
言语温和,极尽礼遇!
楚凌云没有拿自己的身份来施压,但禁军首领却粗暴说道:“通融?你当这里是勾栏瓦舍想进就进啊?没有上头的指令,我们是不能放行,你走吧!”
“......”闻言,楚凌云不再解释,就对徐放使了个眼色。
徐放了然于心,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紫色的虎符说道:“镇南虎骑营校尉徐放在此!尔等,速速让行!”
呼!此言一出,禁军首领瞠目结舌。
紫金虎符,朝廷御赐!
六品以下官员,见令如见尊!
这他娘的是位大人物啊。
咔咔咔!
禁军守卫迅速收起兵刃,俯首拜道:“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将军,还望将军赎罪!”
“哼!”徐放怒叹!
禁军,瑟瑟发抖!
未曾料到一线战将竟会亲临江州,对徐放是有敬又怕!
然,当徐放收回虎符后,他们却发现徐放竟然躬身走向身旁的年轻人,对那年轻人说道:“尊使,请!”
呼!闻言,禁军守卫瞠目结舌。
心想,这虎骑营校尉身份已足够尊崇,但他却委命下吏于那年轻人,如此说来,那年轻人的岂不是...
愕叹!
全是愕叹!
禁军守卫匍匐在地,就看着楚凌云和徐放的背影步入了院中,直至二人彻底消失后,方才颤抖着站起身来...
......
进入画院,徐放左手持符紧随楚凌云身后,画师们见到后皆跪身参拜,无人不尊,无人不敬!
但,最受瞩目的却并非徐放,而是身前的年轻人。
所有人都在想,那年轻人到底是何来头,为何能让一边军校尉为其护驾。
当然,对于画师们的疑惑楚凌云并未放在心上,因为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历太多,早就习以为常了。
就见他穿过人群来到了画院工房外,就隔着纱窗眺望向了一位正在作画的妙龄少女。
这少女年芳十八,美眸如水,嘴角处则挂着一颗樱红的朱砂痣,看上去十分可爱。只是与五年前相比,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哀愁。
是的,她不是别人,正是叶展堂的女儿——叶小蝶!
‘当年我和兄长拜入师父门下时你还是只个孩子,还追着我和你捉迷藏,让我举高高;而我金榜题名回到江州时,你还送了我一副《大展宏图》的画作,没想到转眼间你已亭亭玉立成了大人,想必义父他们也老了吧!’
看着长大成人的叶小蝶楚凌云暗暗叹道。
就觉: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丫头!”收回目光。他,轻轻唤道。
“小林子哥哥...”叶小蝶转身回眸呆立当场。
她,根本不敢相信窗外之人竟是曾经陪她一起玩耍的小林子哥哥,要知道五年前小林子哥哥可是被处以极刑的啊,怎么现在...
‘我是在做梦吗?’
看着楚凌云叶小蝶痴痴念道,就一步一步走向了窗台边,伸手轻抚起了楚凌云的脸颊...
咯噔!
叶小蝶的心怦然跳动,一把就抱住了楚凌云。
“小林子哥哥...”
一声慟喊,泪湿美眸。
五年前父母锒铛入狱,自己孤身一人如浮萍般受尽了委屈,不可为不凄惨。
而这一切虽因小林子哥哥所致,但自己从未怪罪过小林子哥哥。因为自己比谁都清楚小林子哥哥是好人。现在小林子哥哥回来了,自己又怎能不激动?
要知道从小到大,能陪自己说心里话的人除了阿嫂姚木兰外,就只有小林子哥哥了。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爱,自己永生难忘。
想到这里,叶小蝶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楚凌云则捧着她的脸颊宽慰道:“哭什么,哥不是好好的吗!还有哦,今天是你的生日,哭的哇哇的让人看见了可不得笑话你!”
“嗯嗯,我不哭,我不哭...”小蝶拭泪哽咽。
“走,去跟管事的请假,待会我和阿嫂陪你过生日,完了等师父师娘回来后我再去镖局给他二老拜贺!”说着,楚凌云就要带小蝶去见院长。
然,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刺痛了小蝶。
拜贺父母?
我哪还有父母,哪还有家啊?
正所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五年前父母入狱后镖局就被奸人强占了,若不是大林子哥哥和阿嫂出手相助,自己甚至连栖身之所都没有...
想到这里,小蝶又哭了起来。
见状,楚凌云皱眉问道:“又怎么了?”
说罢,他就看向了小蝶;小蝶则泣诉道:“呜呜,小林子哥哥你有所不知,爹爹和娘亲他们...”
“他们怎么了?”楚凌云不解。
“他们,他们被奸人告发进了监狱。你不知道,五年前你...”就这样,小蝶就将父母的遭遇如实告诉你楚凌云。
闻言,楚凌云如被雷击!
这才反应过来此前在茶肆里阿嫂为何对自己闪烁其词,原来师父师娘竟也因自己遭受了不白之冤。
“不!不!不...”楚凌云颤抖念道,既恨自己,亦恨这世道的黑暗。
沉痛良久,他问向小蝶说道:“是谁告发他们的?”
“......”小蝶沉默不语。
“你说啊!”楚凌云再度问道。
无奈,小蝶只好告诉楚凌云真相。
“是,是林秋白!”小蝶低声说道。
“林秋白?”
楚凌云脸色骤变,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因为在他看来,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了师父师娘,但林秋白也不可能背叛。
那林秋白何许人也?
他,是个孤儿,仅楚凌云晚生五年,自幼便被叶氏夫妇收养,是叶氏夫妇最得意的门生;而他成年后,叶展堂更是将女儿许诺于他,待他堪比亲生骨肉。
然,让叶展堂没想到的是,他识人无数,却在林秋白身上看走了眼。
起初,林秋白还算孝敬他夫妇二人,待小蝶也还不错,可人是心难测,就在叶展堂筹备要将女儿嫁给他之时,他却变了初心。
在某次押镖过程中,他无意间救下了八大家族之一的谢家大小姐谢瑶。
谢瑶感念他救命之恩便对他暗送秋波,而他本该断然决绝的,但因贪慕谢家的权势和财富,便将小蝶的婚约抛在了脑后,沦为了谢家的马前卒。
而为了取得谢家信任,在得知叶展堂夫妇准备劫法场后,他便主动交上了投名状,告发了叶展堂。
正因如此,叶展堂夫妇还未出手便遭到了官府的捉拿,他则顺势而上做了谢家姑爷,并借着谢家的势力将镖局据为己有,坐上了镖头之位。
如此一来,小蝶自然沦为了无家可归的浮萍了。
正因如此,小蝶才不愿事情告诉楚凌云,毕竟悔婚之事在古代可是奇耻大辱。
“怎么是他?他不是与你有婚约在身吗?”楚凌云激动问道。
“是的,他的确于我有婚约,可是小林子哥哥你不知道...”就这样,小蝶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告诉了楚凌云,而楚凌云听后瞬间就炸了。
“我干他娘的!”楚凌云,愤然斥道。
见状,徐放脸色骤变。
要知道他跟随尊使从军三年,从未见过尊使公然爆粗,而今尊使突然骂娘,可想而知尊使心中该有多痛。
果然,怒斥过后楚凌云就对小蝶说道:“丫头你不必心伤,他既然敢辜负于你,我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碎尸万段!明日,明日我参加完秦知远的婚礼便带你前去镖局问罪于他,他若有半分抵赖,我定杀他全家!”
呼!一言吐出,全场肃穆!
而这,便是他的小蝶的承诺。
不说则已,说则必须办到!
不然,何为为尊?为以号令十万虎骑?
而他许诺过后,小蝶喃喃点头。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对于他的话小蝶是深信不疑,仿佛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则拍了拍小蝶的脑袋说道:“走吧丫头,阿嫂还等着我们,你赶紧去跟管事的请假!”
“嗯嗯!”
小蝶点头,然后就找到了管事的,待请示完毕后便在一众画师的目送下,随他和徐放离开了画院。
而他们刚踏出画院大门,画师们就沸腾了,就在议论起了小蝶一个独生女,怎么平白无故多了个哥哥,而且这个哥哥的身份看上去很不一般。
“我问了守卫,那人是镇南军校尉,品级不低于这个数!”
“五品?这么高?那他兄长岂不是...”
“岂不是啥啊?我告诉你,他兄长再厉害也没用,江员外要让她滚蛋她就必须滚蛋!”
“没错!他兄长就算军阶再高也无济于事,毕竟我们画院是直属于皇家的,军队可管不了这些!而且我已经听人说了,用不了三天院长就会让她走人,你们就等着瞧吧。”
伴随着最后一位画师的解答,众人发出了窃笑之声。
然,就在这时又有人说道:“你说倒也很对,画院的确不归军队管,但她这位兄长万一封疆建节了呢?”
嗯哼?
闻言,众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但片刻后又变成了一片讪笑之声。
“兄台你是在说笑吗?他兄长如此年轻就封疆建节?别说我们江州了,就是整个大宋好像都没有这样的人物吧?”
哈哈哈!
闻言,众人仰头大笑。
是啊,封疆建节那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要知道自太祖开国以来,授封节度使的不超过十人,其中最年轻的当属刚刚被秦桧迫害致死的岳飞岳元帅。
而岳元帅那样民族英雄建节时也三十有二,而他一平民庶子,年纪轻轻毫无作为,又何德何能居此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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