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柱县城外赤柱山山脚下山神庙内,已是入夜时分,不过破败的山神庙中却是闪着火光,里面竟然有人。
高大牤本是东胜神洲吴国人氏,五年前家乡遭了洪水,一路乞讨到这越国赤柱县境内。
好不容易在赤柱县泰安镇上一个粮食行里找了一个脚夫的差事,勉强能糊口。
只是他一个外地人,哪里这么容易站稳脚跟,这五年之中,不知道换了多少差事,到哪里都是干不长
上个月,他才在浔江镇码头上找了个差事,干了才几天的功夫,就有帮派来收保护费。
好家伙,一下便把他这几天辛辛苦苦挣来的辛苦钱给搜刮的是干干净净,一文钱也没给他留。
高大牤心里不服,争辩了两句,便被打了个半死,逐出了浔江镇。
正所谓人离乡贱,他也曾想过回乡看看,但一想到在洪水中遭难的妻儿,心中便是一阵悲痛。
算了走到哪算哪吧,就算是哪一天倒毙路边,也是不想再去揭开那心底的伤疤了。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半个月前,倒是让他高大牤碰上一件好事。
一个少年让他假扮管家,叫他带到回春堂去看病。
那少年看起来生龙活虎,却是扮成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痨病鬼。
到那回春堂中,只是请了郑老先生出来看看,开了十五丸天宫牛黄丸便走了,也不知道搞的什么鬼。
不过这事他就不操心了,重要的是,就这么半天的功夫,那少年竟然便给了五两金子。
这可是五两金子啊,像他高大牤到这赤柱县五年,挣的钱连这一半怕是都没有吧。
五两金子,够他盖个房子,娶个媳妇了,再安安分分的找个事情干,也算是在赤柱县落下脚来了。
不过那少年走之前曾说道,说不定近期内还会回来再找他。
高大牤便什么事都没干,天天待在这破败的山神庙里等着。
其他的事情都不急,只要兜里有钱,早晚都能操办。
但这财神爷可是不等自己啊,要是错过了,上哪里哭去。
柴火烧的“噼噼啪啪”的作响,高大牤手上拿着个树枝,树枝上串着两只扒了皮的肥老鼠在火上烤着。
这山神庙虽是破败,有时候倒是有些猎户前来供奉,供奉的瓜果倒是养了几只老鼠,此时却是便宜了高大牤。
带来的干粮已经吃完两天了,不过高大牤却是不敢离开,生怕错过了机会。
在几年前逃荒路上,什么老鼠、田鸡,又或是青虫、树皮,逮到什么吃什么。
甚至在赤柱县这几年,有时候找不到活计,高大牤也曾想尽各种办法去找吃食,这事还难不倒他。
只是这样却是挨不了太久了,没有了米面进肚,很快人就会没力气。
拔开了酒葫芦的塞子,嘬了一小口,高大牤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这有多少时间没喝过酒了,都是拜那少年所赐啊。
“再等三天,在这三天之内要是那少年还没有来,我就先到山脚下的猎户家,买些干粮再过来等把。”
吃完两只烤熟的肥老鼠,忍不住又嘬了一口老酒,顿时一阵困意涌上了头。
“吱呀……”
山神庙破败的大门这时开了过来,此时已是秋天,一阵凉风灌了进来,篝火被凉风吹得一阵跳跃,庙中也是阴晴不定。
高大牤心中一惊,一探手抓住了身旁朴刀刀柄,心中才安定了一点。
门口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在火光映照之下,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身影,看起来甚是阴森恐怖。
“站……站住,你是谁?”
由于高大牤自己在明处,那人在暗处,却是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你要再过来,我可要不客气了。”
提起朴刀,横在胸前,高大牤声气也是壮了几分。
“老高,几天不见,难道就忘了我了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高大牤一楞,连忙仔细看去。
此时那人已经靠近了篝火跟前,火光映照在脸上,虽是光暗斑驳,但也足够看的清了。
“少爷,少爷……”
叫到第二声,高大牤的声音之中都带了一丝的哽咽。
这实在是太让他激动了,原本一天天的过去,他心中希望也是越来越暗淡,若是离开一会吧,就在这个时间陈凡过来找不到他,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想不到就在他进退维谷的时候,陈凡出现了。
这简直就像是沙漠中的行人看到了一片绿洲,黑暗中的路人看到了一盏明灯一样。
“少爷,你可算来了,有什么吩咐,老高这就去办。”
看着这高高大大的汉子的模样,又是热络,又是小心翼翼,看起来好似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陈凡也是有些感慨,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啊。
“急什么,休息一天,明天再说罢。”
解下包袱,取了些干粮扔了过去,这高大牤看起来胡子拉渣,一脸菜色,只怕等候自己这几天日子也不好过。
高大牤接过干粮,千恩万谢,取出一块烧饼咬了起来。
忍不住鼻子就有些发酸,眼眶中湿润润的。
偷眼看去,就看那少年盘膝坐在火堆旁,呼吸深沉而又带着悠远的韵律,整个人仿佛融入了黑暗之中一般,看起来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虽然知道这少年包袱里面肯定有不少金子,但高大牤却并不敢轻举妄动。
他也是见过了生死的人,当年逃荒的时候,有多少乡亲走着走着就倒毙在路旁。
穿山越岭逃到这赤柱县来的路上,也曾遇到过好几次猛兽,丢下了几条人命。
但高大牤隐隐觉得,那些猛兽给他带来的压迫感,根本比不上这眼前的少年。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早上回春堂门口热闹非凡。
敲锣打鼓,放着炮仗,要不是在药铺门口,要不是郑老先生已经年逾古稀,前来看病抓药的人简直以为老先生又要娶媳妇了。
又有两个壮汉,抬着一个蒙着红布的大匾来到了药铺门口。
药铺东家郑老先生早就被惊动了,出了门来一看,那牌匾前面站着的汉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人长得高高壮壮,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顶软帽。
“郑老神医,可还记得我吗。”
那人一揖倒地。
“半个月前,我带着少爷前来瞧病,如今已经是药到病除,老爷让我特地来拜谢,顺便再带着少爷过来让老神医瞧瞧。”
“哦……”
郑老先生想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每天找他瞧病的人都有不少,要不是那日情况特别,老先生还真是记不住。
“来,上匾。”
两名壮汉把大匾抬上前来,高大牤伸手一揭。
“悬壶济世。”
黑底金字,看起来格外的气派。
“言重了,言重了。”
郑老先生一边客气,一遍将匾迎了进去,老脸上笑的堆满了褶子。
“嗯……”
郑老先生两指搭在了陈凡脉搏上,过了半晌,脸上神色变幻。
“小公子,如今你虽然脉象平稳,但是还有一丝隐患。当时寒气入体,虽然服了我开的天宫牛黄丸,但这药丸只是益气养元,却除不了病根。这样吧,你在我这儿待几天,我给你开几副药服下,三日之后保管你祛除病根。”
“那就有劳神医了。”
这一下正中陈凡下怀,他正愁着找个借口,能在回春堂住下来,也好找一找那炼丹秘法。
想不到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这郑老先生竟是主动把他给留了下来。
“郑老神医啊郑老神医,我这也算是给你趋吉避凶了,我把你这炼丹秘法取走,日后你的子孙也可避免一场杀身大祸。”
到了客房住下,高大牤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把煎好的药汤端了过来。
顿时一股刺鼻药味便在房间里弥漫了开来。
陈凡自是不会去喝,只洒在墙角上,自顾自的打坐修炼起来。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用过了下人送来的晚饭,陈凡正想继续修炼,门外却是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公子,我家郑老爷请你过去。”
“嗯?”
陈凡正想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做一做那梁上君子,这一下倒好,正好借机去那老头房里踩踩盘子。
“多谢老神医相救啊,小子服了汤药,感觉好多了,骨子里热烘烘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好说好说,这是老朽应该做的。”
“对了,不知老神医高姓大名,小子回去之后也好供上老神医的长生牌位,日日念佛,也好保佑老神医长命百岁,救治更多的病人。”
“哈哈哈,小公子言重了。老夫姓郑,名满星。”
陈凡心中猛地一惊。
“郑满星!”
那被元慈真人灭了门的不也是叫做郑满星么,这老头看模样已经是年逾古稀,再过五十年已经是一百二三十岁,普通人哪里能够活这么大年纪。
这老头……,有古怪。
“来人,上茶。”
陈凡端着茶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茶是好茶,陈凡却不敢喝,但要是不喝,只怕这老头心中起疑。
催动气剑术,喝了一口茶水,口中形成一团气壁包裹着茶水吞入肚里。
“小公子,想我当年年轻的时候,也曾到吴国游历过……”
这老头也不知道请陈凡过来是干什么,竟然东一句西一句的拉扯起来,直把陈凡弄得是一头雾水,只得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
说了半晌,郑老先生有点口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小兄弟,你是修士吧。”
陈凡猛然大吃一惊,便要站起身来。
“咔嚓、咔嚓……”
突然陈凡坐着的椅子上面,弹出来几根精钢镣铐,将陈凡手脚都是锁了起来。
“你刚才喝的茶水之中加了化肌散,此刻药性已经发作,就算你是炼神境的修士,一个疏忽也得手软脚麻,没有个一天的功夫也是恢复不了。”
陈凡听这老头说的这么笃定,心中一动,倒是不忙挣扎。
那口茶水此刻正裹在气壁之中,药性一点也是发挥不出来。
“老先生,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哈哈哈,你这么一番做作,假意到我府上来瞧病,心怀鬼胎,倒还来问我想做什么?我倒要先问问你,到我府上来是为了什么?要是有半点假话,叫你神魂俱灭。”
“我……”
陈凡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说辞。
“我看你这回春堂中有一味天宫牛黄丸颇有奇效,上次我来便是探上一探,果然就看里面蕴含灵力,这一回便是想看看究竟。”
“你若是放了我,我立刻便远远的离开此地,再不会过来纠缠。”
“放了你……”
“桀桀桀……”
郑老头发出了一阵夜枭子般的笑声来,在这晚上听起来分外的可怖。
“为了等这一天,我等了可是足足有几百年了。”
唰的一下,就看郑老头一伸手,从脸上揭下了一块面皮来,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上面腐肉七零八落,半个牙床都是露了出来,眼珠子也有一半吊在外面,看起来比陈凡击毙的那头血尸还要恐怖。
“你是不是觉得恶心?”
郑满星说起话来漏风,“嘶嘶”作响,就像是拉动风箱一般。
“这都是你们越国修士干的,五百年前,你们越国入侵我东胜神洲吴国境内,我们魏国与吴国唇齿相依,当然不能坐视。我们当时悄悄潜入你们越国境内,想要直捣黄龙,毁灭你们越国在前沿的修士大本营。”
“想不到啊,魏国修真界却是出了叛徒,暗地里里通外国,通风报信,可怜我们一共八名炼神境的修士,被瓮中捉鳖。我还算是幸运的,催动了秘法之下,拼着元气大伤,逃了出来,可怜其他七名修士都被一网打尽。”
“只是我肉身和神识都被你们越国修士用秘术击伤,这五百年来肉身生机渐渐消逝,而神魂没了肉身滋养,本就重伤不能恢复,如今也是越来越弱。魏国和吴国经此大变,也被对头那方掌了权,有家回不了。想我一个堂堂炼神境修士,竟然窝在这一个边境小县城里面,天下之大竟然无处可去。眼看的这具肉身便要生机断绝,到时候只怕难逃形神俱灭。”
“天见可怜,老天爷终于是给我送来了一线生机。你这白痴,竟然敢算计到我的头上来,这就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你虽是炼体境的修士,但我夺舍了你,不用多久,便能修炼恢复修为,到时候没了这残废的肉身羁绊,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说着话郑满星从怀里掏出了布囊来,摊开来放在桌面上,里面却是插满了银针,激动之下,双手都是颤颤巍巍的。
陈凡这一下真是心神大震,想不到自己这一算计却是算计到了一个积年的老鬼身上,简直把自己都是快搭进去了。
如今看来,那万宝阁中记载,元慈真人灭了回春堂满门,也是有原因的,说不定也是发现了郑满星的秘密。
只是那元慈真人是炼神境高人,自己只是个炼体境小修士,今日却是吉凶未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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