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一个小时前，奉师长之命率一个营从西北方向登陆的一团长夏云龙上校运气还不坏，在日军突然射击前的几分钟悄悄摸上了岸。
夏云龙，三十二岁，在全集团军素有作战时多谋善断、骁勇强悍的赞誉，与他高大威猛，满脸胡须的外型倒很配套。
上岸前，夏云龙事先仔细地询问了集团军情报处的人员并让对方详细地画了一份该海岸一带的地形草图，了解到西北偏东处有日军修建的临时栈道及两个可以相互照应的强火力点。
这两个火力点呈半地下状态，相距约200多米，居高临下地监视并控制着这一带约几千平方米的海面范围，而其中一座就在栈道的附近。
了解了他所登岸方向的具体情况后，夏云龙望着黑糊糊让人心虚胆寒的小岛不由地想：岛上的情况尽管是个谜，但和脚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大海相比较，毕竟还是牢靠些，所以，早一步到了岛上，安全性相对还是大一些。因此，他发疯般地催促船上的士兵们拼命划船，让一只只木船仿佛安装了马达般披风斩浪、飞快异常！
大约十几艘木船距栈道约五、六百米时，夏云龙命令船队停下，对该营长交代了几句，自己带了50多人乘几只小船如幽灵般在海浪和黑夜的掩护下摸了上来。他们避开栈道通口，在一个黑幽幽的一半窝在石崖里的地堡下面悄悄匍匐过来，几十个人紧贴地堡下约四米高的低矮峭壁下站定。
他们**稍定，突然听到头顶上东南方向响起了一声撕肝裂肺般地吼叫，均
不由地感到一阵子惊愕和紧张，甚至有的士兵将手榴弹摸了出来悄悄旋拧着后
盖！
又过了片刻，夏云龙打着手势脚踩着一个体态高大士兵的肩膀向上攀高身子，他的身体刚刚直起，忽听距头顶仅一米多高的地堡内响起了急促的电话声！
夏云龙急忙屏住呼吸，努力地将头贴向地堡的石壁上想能听到些什么，只听得里面一日本兵叽哩哇啦几句，又是一阵短暂地沉默，最后那日本兵“荷依、荷依！”两声，然后是挂电话的动静。
夏云龙正琢磨着，又听到地堡内有人大喊了一声，又有杂乱而沉重的脚步走过来，然后又是头顶上子弹上梭、机枪上膛的声音！
于是，夏云龙心头一紧，用脚尖急忙轻轻点了两下，随着低头弯腰的士兵回到了地上 ，他对一营副营长说：“很可能鬼子发现了我们的偷袭行动，你马上派人给王营长发信号，迅速就近上岸，尽量找地堡的死角隐蔽。你再派一个班的弟兄摸到左边的地堡那儿，听我命令，一起炸掉他奶奶的这两座地堡，动作要快！”
孙副营长应了一声马上吩咐了下去。夏云龙看看手表，心里不禁浮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从军十几年来，身经百战的他几乎什么恶仗都打过 ，三、四次身负重伤仍死里逃生。但此时此刻，他隐隐地感到即要展开的这场血拼就如黑暗中的这座岛屿般让人神秘莫测并毛骨悚然！在沉寂的小岛边，漆黑的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血盆大口，正等待着吞啮着他和他的众弟兄------
夏云龙努力地深吸了两口略带咸腥气味的冷洌的空气，略有不耐烦地问道：“炸药包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团长。”孙副营长也急得脖筋直绷：“只是地堡太高，炸药够不着。”
“够不着？”夏云龙趴在阴影里仔细观察，只见地堡距他们脚踩的地面约四米高，这倒是个问题。
“搭组合人梯怎样？”他刚说完，身后几个人影爬了过来，只见三连长和一名士兵用右臂夹着几只两米多长的船桨过来说：“团长，把炸药包绑在船桨上、找有力气的弟兄举起来贴在地堡上炸准行。”
“好样的，快告诉左面的那些兄弟，如法炮制，三分钟以内一起炸响，快去！”
夏云龙话音刚落，突然间，头顶上蓦然间响起刺耳地.警报声，同时一道巨大的光柱倏地照亮了他们身后的海面！随际震耳欲聋地轻、重机枪声“嘎嘎嘎！”地在他们头顶上爆响！
夏云龙等人大吃一惊，忙回过头看，只见海面上正迅速靠岸的一营弟兄尚有三分之一仍在水中并且全部暴露在灯光下，此刻正未能幸免地被两座地堡的子弹扫射着！
瞬时，数十名士兵中弹身亡，姿势各异地倒在船上、海里！一些跳入海里的官兵也被打中，沉浮了几下就在也看不见了影子！侥幸没被打中的人们在齐腰深的刺骨海水中比比划划、连游带走借着探照灯扫来扫去的空挡拼命向岸边的阴影处奔去------
“真他妈的，我怎么这么笨！”夏云龙懊悔地责怪自己没提前下令炸地堡，致使好几十弟兄丧失了生命！
他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向石壁，一阵巨痛让他眉头紧皱，但情绪也立即冷静了下来！他吩咐传令兵，让他通知一营长，迅速把已经上了岸的弟兄们组织起来，稍做伤员的抢救和安顿，一待这边炸掉地堡，即刻向他靠拢集中力量占领并巩固栈道阵地。
传令兵刚下去，他们的头顶上突然一暗，岛上西、中部的两盏探照灯似乎被距此不太远的士兵打灭，只剩下警报器单调地夹在激烈的射击声中时断时续地尖叫着。夏云龙低喝一声：“给我炸！”
随际，围聚他身边的十几个士兵分两组，搭了两架人梯，最上面的士兵高举木桨，木桨顶头绑着约20斤重的炸药包。这士兵站稳身子，点燃导火索，缓缓上举在地堡两个射孔间的死角处慢慢向喷射火蛇的射孔处挪动，待导火索将燃尽的瞬间，那士兵将炸药包猛向射孔一贴！
“轰”地一声巨响，这个方向的射击顿时哑了！地堡被掀飞了三、四平方米的一块，强大的冲击波也让尽管是处于崖壁下的这个爆破组的众士兵横竖跌倒在地，幸而都是轻伤。
硝烟尚未散尽，另五名士兵即刻将另一炸药包靠向已暂时沉默的地堡，那最上面的士兵待炸药包的导火索仅余不到两寸时，一挺身子，双臂用力，就势将炸药包从刚刚炸开的破洞内扔进了碉堡！
这是更具威力、更彻底的爆炸———这座半地下、大量混凝土浇灌的厚达一尺、可承受大口径火炮轰炸的地堡顿时成了一堆废墟！
“上！”随着夏云龙的一声命令，做人梯的两名士兵抓住爆破手的脚脖子用力一举，上面的士兵努力一窜一撑翻身跳了上去！夏云龙等人如法炮制，迅速上来十余人，他们有的就地隐身持抢戒备，有的向下抛出绳索。
突然，两百米外左侧的地堡扫过一梭曳光弹！就着惨绿色的微光 夏云龙喊了一声：“隐蔽！”但曳光弹打过来后日军尚未来得及向这边射击，那边也传过来两声巨响，左边由三连长组织的一班弟兄虽然晚了不到一分钟，但也成功地将之炸掉 ！
也就在此时，在残破地堡里隐蔽的一个士兵喊道：团长、团长，你过来看，这儿有一个地洞口！”
夏云龙爬滚了几步到了那里，隐隐约约看见在一处里侧水泥墙的下角有一处一米见方的洞口，下面好象还有几级台阶。他伏在洞口边听了一下，又趴在地下向里面爬了几米，抽身回来对一上尉道：“李连长，你统计一下现在上来多少人？马上报个数给我。”
不到一分钟后上尉爬回来道：“有七、八十人了，还正不断上来。”
夏云龙沉思片刻道：“我先带一些人下去，那里面是一个通道。你在这等你们王营长，弟兄们都上来后，让他把弟兄们分成几股向山上搜索，以先干掉小鬼子的火力点为主要目标，走一路炸一路！你的一排留下，和我的警卫班一起进洞。”
夏云龙转身刚要走，忽又想起了什么扭头说道：“今晚这个仗我觉得很邪门儿，整个岛上只听见射击声而不见敌人的人影。我估计鬼子可能还要在地下和我们打，我们得加倍小心，否则会伤亡很大。
你转告王营长，如果炸掉了哪个地堡也发现了地洞，就派人下去 。哦，下去的人最少要一个排，动作要快、火力要猛！把我的这个意思也告诉团里的其他弟兄们。” 说完，他带着即刻组织好的50余人摸进了洞里。
夏云龙等人在黑暗中**走了约几十米，感到渐渐地有了光亮，然后越来越清楚地听到洞里有砰砰的枪声和嘈杂地喊叫声，但声音沉闷模糊，不象是通道内所传。他们悄悄地顺着洞壁蹑着脚尖向里面走去，拐了一个小弯发现他们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交叉通道的顶部挂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泡。
夏云龙让众人停下，思索片刻悄声下令：“十六人一组，分三路各自为战。记住，不打则已，一打就要狠、要猛！在通道里，我们不熟悉情况，又敌众我寡，切不可恋战，一旦打成胶着战，想全身而退就不可能了。弟兄们切记！
夏云龙挥手指示着两个组的进攻方向，自己则带十七、八人向右面有声音的通道走去。
走了20多米，又转了一个小弯，在一盏灯泡下，他忽然发现有十余级台阶，台阶上有一个没有安装门板的水泥门框，杂乱的叫喊声及机枪的扫射声浪毫无遮掩地从里面传了过来!
夏云龙弯腰跨到台阶最顶层向里面探头看看，只见约20多日军士兵正背对着他伏在各个射击孔显得十分忙碌地拼命打枪！
夏云龙轻轻地退回身子，回头摆手示意最前边的几个士兵取手榴弹准备好，他猛一挥手，士兵们七手八脚将十余颗手榴弹如下冰雹般甩了进去！
爆炸刚过，里面的各种声音一起陷入了沉寂。
夏云龙一摆头，一名大个子士兵双手端着轻机枪猛扑进去一阵扫射，紧接着双手各持一只驳壳枪的夏云龙同其他士兵也冲了进来！
只见这是一个圆形的碉堡，墙壁下约十来个射孔呈三个方向对外，二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及歪斜地依靠在射孔和墙上。
夏云龙喘了口粗气，见到墙边几挺外把子机枪和几铁箱子弹正要说什么，突然觉得小腿肚子一紧，忙低头一看更大吃一惊———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日本兵喘着粗气一副狰狞的样子，正趴在地上用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小腿张口就要往小腿肚子咬去！
“砰！砰！砰！”三枪，那士兵的后背中弹，双手渐渐松开，淌血的脸蹭着夏云龙的裤腿角慢慢向下滑去------
夏云龙蹲下身子用正冒着淡淡青烟的驳壳枪枪筒挑开日兵的双手，抽开腿，注视着脚下双眼犹睁、咬牙切齿的日军士兵的尸体，感到了异常的惊悸和震撼！
日本兵的悍不畏死及困兽尤斗的劲头他早从长城会战撤下的兄弟部队的介绍中留下印象，在津浦沿线保卫战的两次遭遇战中也亲自体会过。但今天的这种近身搏杀中日本士兵所表现出的这种凶悍、野蛮的垂死反抗，却实实在在的地给这个身经百战的中国军官以强大的刺激！
夏云龙深刻而明确地意识到这即将展开的是一场与强大敌手近距离搏命的真正的恶战、一场犹如在地狱里同凶恶、残忍的魔鬼进行生死攸关的血腥拼杀！
“弟兄们，待发现日本人，下手要狠、要快！断断不留任何活口！”他咬着牙恶狠狠地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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