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次工作面试

蝴蝶没有等太久，便被人叫进了营账。

跟之前的帅账不同，这个营账到处都堆满了各种文书账册，书案上，一个长须的中年文士还在那里挥毫洒墨的书写着，不时用几根长短不一的小棍子在一旁比划，胡迭想了想，发现这似乎是传说中的算筹——一种比算盘要古老得多的，很原始的计算工具。

回过神来，胡迭立刻意识到这人恐怕就将是自己未来的上司了，急忙上前行礼问好，不过，没等他多拍几下马屁，那孙长史便头也不抬的问道：“你说你会算术，都读过哪些书？师从何门？”

愣了一下，胡迭才明白过来对方是在盘问自己的来历，想了想，只能含糊答道：“惭愧，在下没有什么名师指导，只是在学堂学过一些，学艺不精，复杂的题可能有些困难，但简单的加减乘除和算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简单的加减乘除？口气不小……行了，既是卢国公所荐，想来你也是有些才学的，只是这军营里的账可不比寻常，不能有半点错漏，否则，军法无情，怕是卢国公也救不得你。我这里有一题，你若能做出，便可留下，否则，还是请卢国公为你另谋一个差事吧，免得误人误已。”

胡迭眼皮微微**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古人给鄙视了，还是在数学的能力上，虽说读书那会儿，他的数学成绩也只是一般，但好歹也是现代大学生不是？不就是记个账吗？会比那微积分还麻烦？

“先生请出题。”

“听好了，军营半月前，原有存粮一千石，兵卒五千，每人十天消耗粮草一升，半月后，也就是今天，营中又入粮一千五百担，新添六千兵卒，问你现在的粮草，还够大军吃用多少天？”

听到这个问题，蝴蝶还真有些懵圈，倒不是因为这题太难，而是他对这古代的度量单位实在没什么印象，无奈之下，不得不请问道：“大人，请问这大唐的一石，等于多少升？”

听到这话，连几个兵卒都笑了起来，那孙长史更是一脸的嫌忌，不过还是答道：“一石为十升，连这都不知道，还敢说自己会算账？”

胡迭没有辩解，在弄清了单位的转换后，这个题对于他而言，就不过只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加减乘除混合运算，这在现代，是连小学生都会做的题，随手捡了块石子在地上演算了一下，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大人，在下算出来了，照这个题目所述，军中的存粮就只够用上十三天半的，到第十四天的下午就会断粮。”

听到答案，长史终于抬起了头，眼中透出几分惊异：“竟然算得这么快？你用的是何种算法？”

不等胡迭回答，长史已经看到了他在地上画的那些草稿，顿时惊咦了一声，急忙凑过来，却发现自己根本认不出这些鬼画符一般的记号代表的是什么含义，想要询问，却又有些难为情，因为自己刚刚还有些看不起人家，一转脸的功夫却反要向其请教，这让他如何拉得下这张老脸？

胡迭看他的神情，也意识到自己用的这阿拉伯数字在这个时代怕是还没有传入中国，为免引起误会，只得解释道：“回大人，这是海外西方的一种记数方式，分别代表的是从零到九的十个数，因为书写笔画简单，很适合用来演算记数。”

“原来如此……这倒确实方便。”

看着地上的演算公式，孙长史眼睛越来越亮，他已经看出，这分明就是一种全新的计算方法，尤其是那多位数的乘除，这就算用算筹来算，都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而且一不小心就会出错，但用这种书写的公式，所有数字全都一目了然，只要掌握了方法，想来正确率和计算速度都要比算筹高出一截……这，这让他如何能不心动？

怎么办？好想学啊，但这分明就是人家的秘技，自己这么开口讨要，这会不会犯忌？长史一时间陷入了纠结，连带着看蝴蝶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哀怨。

胡迭不动声色的把身子微微挪开了一些，干笑道：“大人，我这答案没错吧？”

“答案是没错，只是……”长史脸色微微一红，又故作清高的指着地上的公式说道：“你这算法，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最好能解释一二，否则……否则我怎知你不是碰巧说出的答案？”

胡迭倒也不恼，数学本来就是这样，解题的过程跟结果都是同样重要的，有谁读书时没这样被数学老师给虐过？早习惯了，闻言也没多想，便开始解释自己的解题思路……其实也真没啥好解释的，这在他看来，就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混合运算题，换成以前班上的那些学霸，都不用打草稿，直接就能给你心算出来。

可是，他所认为的这些再平常不过的解题思路，那可都是经过了数千年的文明积累，更是现代数学所凝聚的基础，放在这长史的眼中，那简直就是字字珠机，直恨不得拿笔给记下来才好了，可偏偏胡迭讲得又很是简略，一些详细的知识想要问清楚些，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可是以考验对方的借口来偷师的，对方都已经讲了，自己听不懂，能怪谁？

站在一旁的刘七也是越看越惊异，要知道孙长史可是内库中有名的算账高手，也就是卢国公的面子大，以军务需要为由，才向陛下要来了这号人才，平时在营里见谁都是爱搭不理的，没想到这几句话一道题的功夫，竟会这样的失态——他虽然不懂这些算数题，但察颜观色，哪会看不出这孙长史是看上了胡迭的算法秘技？

要说这事，其实跟他也没啥关系，但过来时的路上跟胡迭那番闲聊，却让他感觉胡迭这人挺是不错的，作为一个落难的贵族公子哥，却能跟他这样的粗胚汉子谈笑风生，一点都不见嫌弃，这让他多少都有些感动——关中的汉子就是这么实在，胡迭或许还没啥感觉，但刘七却已经将他当成了可交的朋友，此情此景看在眼中，怕他吃亏，于是出言打断问道：“长史大人，将军那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您看这人行吗？要没问题的话，我可就走了。”

看了刘七一眼，孙长史尴尬的轻咳了两声，这才点头应道：“行，你去复命吧，就说这人我留下了。”

“那好，胡兄弟，你自己多保重，我改天再来看你。”

“行，到时把你弟弟也带来，一起认识认识。”

胡迭这时也渐渐品出了味来，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给套路了，不过看着一脸通红，甚至都不敢看他的长史，心中却又不得不感叹这古人的纯良：不就是个乘法口诀吗？您要想学的话，直说啊，多大点事。

虽然有些好笑，但考虑到双方以后还得共事，而且对方资格比自己老，职务比自己高，实在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把关系弄僵，胡迭还是笑道：“长史大人，在下初来乍到，对军中事务又不熟悉，以后还少不了给您添麻烦的地方，只是我这身上也没有别的长物，看大人对数学一道很是喜爱，在下这里有阿拉伯的计数方法和一篇九九乘法口诀，就当是给大人的谢礼，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一听这话，长史顿时喜出望外，等到胡迭给他把九九乘法口诀表写出来，更是激动得差点就要跟胡迭烧黄纸结拜，而随着俩人交谈的深入，他发现这胡迭在数学上的水平，竟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甚至都有一种让他如高山仰止的感觉，其很多的解题思路，都是他闻所未闻，想要继续请教，但这些高深的数学知识又哪是一时半会儿解释得通的？

白天还好，胡迭还能强打着精神来应付，可到了晚上，这孙长史竟然还要拉着他禀烛夜谈，这就不能忍了！

在山里熬了这好几天，又遭逢这样的巨变，胡迭虽然还能强颜欢笑，其实精神意志早已到了极限，现在就想闷头大睡一场，可这孙长史偏偏怎么都不肯离开，无奈之下，胡迭怒中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想算题是吧？行！老子让你算个够！

想罢，直接就把后世那道坑了无数人的‘不见的一分钱’的题给抛了出来，然后让孙长史一个人去想，自己则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只希望醒来时，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