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
京城比起罗捷他们在花城的驻地来说,气候要舒爽许多,一是没那么潮热,二是蚊子也少很多。
安晴空看到自己拄着拐杖来到院子里的安爷爷,心知他是因为孙女的回归,去了心病,身体自然就好了许多。
她心中不由感叹,人类的亲情实在是很奇妙,效果竟丝毫也不比异能者的治愈术差。
“爷爷,这段时间你生病,红星制药厂那边的事都交给我爸去处理,他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吧?”她找了个话题主动道。
“忙不过来也得顶着,谁让他生了个不懂事的闺女呢?”安爷爷没好气道。
虽然孙女回来他心里高兴,但积累了几个月的怨气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散的。
“晴晴啊,你放心,制药厂那边有你念念姐帮忙分担呢,今天是因为忽然到了一批原材料,他们俩要盯着卸货入库,所以才会回来的晚一些。”安夫人解释道。
安夫人口中的念念姐名叫安念念,是安晴晴的姐姐,安家一共三个孩子,老大安晴朗,老二安念念,老三安晴晴。
安晴朗今年26岁,在特种部队当连长,老二安念念比安晴晴只大一岁,她们俩都在读大三,只不过一个在京医大,一个在京农大。
两姐妹从小关系就很好,安念念也很照顾她,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紧着妹妹。
这次安晴晴之所以能顺利跟渣男私奔,全靠安念念给她出谋划策,借口教授要带她们去乡下义诊,积累临床经验,这才能瞒过家人,顺利私奔。
“哼!你就知道惯着晴晴,要我说,就该让她去制药厂扛麻包卸货,吃点儿苦头才知道好歹呢。”安爷爷瞪了儿媳一眼道。
“二小姐,这阵子夫人也没少去制药厂帮忙,你看她的手都磨粗了。”陈嫂适时又给她挖了个小坑。
安家解放前曾开过一家大型医药公司,抗击倭寇时,安家父子曾无偿捐助过许多伤药。
解放后,公私合营那阵子,官方看中了安老先生的管理才能,任命他当了红星制药厂的厂长,安先生则做了制药厂的采购部长。
如今安老先生病了,制药厂的副厂长是上面某官员的亲戚,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根本玩不转厂子里的业务,就只能由安先生这个采购部长临时顶上去。
安晴空一听这个,心中立马就感觉有些不安。
这个时代,工厂都归国家所有,他们安家同时有两个人在厂子里当领导,还都是在重要岗位,老先生病了,安夫人和养女又去厂里帮忙,有心人万一拿这事儿来做文章,安家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时候人家只要诬陷他们父子假公济私,吃回扣,拿好处,打压异己,就算没证据,光是流言都能把他们压趴下。
思及此,安晴空笑着说:“爷爷,您今年都63了,要我说,您早就该呆在家里享清福了,不如趁此机会跟上面提出辞职,再也别受那个累了。”
“我身子骨还硬邦着,还能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呢,你现在就要我回家休养,是瞧不起我这老头子吗?”安爷爷怒道。
“爷爷,现如今这厂子是国家的厂子,您一把年纪了还占着厂长的位置,您这是不想给年轻人晋升的机会吧?”安晴空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胡说!我哪有你说的这龌龊心思?我只是单纯的想为国家多做几年贡献。”安爷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可我在外面不止一次听说人说:安老先生过去当资本家,如今人民当家做主了,他还压在我们头上,他这是把红星制药厂当成了他们安家的私产,一直攥着不肯松手呢。
不信你问我妈,看有没有人在她耳边说这些。”
安晴空这话并非是空穴来风,原身记忆中就曾偷听到过制药厂有人背后议论,只不过怕伤爷爷的心,她才没敢把这话说给爷爷听。
不过现在换了安晴空,她想得更长远一点,因为再过两年,一场大动乱就要开始了,到时候像安爷爷这样的旧时代资本家,甭管有没有为国家做过贡献,都会被列为清算的对象。
与其等到那时候被人从厂里赶出来,再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不如趁早自己主动离开。
“初雪,晴晴说的是不是真的?”安爷爷扭头盯着安夫人道,气得眼眶都有些发红。
安夫人出身书香世家夏家,闺名叫做夏初雪,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充满书香气息的名字。
“父亲,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您又何必在意旁人说什么?”夏初雪不想对老爷子撒谎,只能换了个方式回答。
“原来,他们背地里竟是这样看我的,罢了罢了,这厂长我不做也罢,明天就给上级递交辞呈。”安爷爷沉默半晌后颓然道。
其实这两年副厂长也经常给他使绊子,挤兑他,这要是搁从前,他自己的工厂,早就把这种货色给开了,只可惜现在厂子归国有,他没这个权利,也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连外人也在背后怀疑他的一腔赤诚,他又何必继续留在制药厂受气?
“老先生,您可千万不能这么冲动,您做红星制药厂的厂长,可比那些个不懂业务的领导强多了,这您要是退下来,可不正如了那些个不务正业的人的意了吗?”陈嫂一脸急切道。
安晴空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个陈嫂,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呢,连这种大事都要管。
“行了,都别说了,我意已决!”安爷爷黑沉着脸,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姐,你这才刚回来,怎么又撺掇着老先生离休呢?”陈嫂急眼了,说话不免就有些冲了。
安晴空还没来得及开口怼她,就见安夫人变了脸色道:“陈嫂,这是老爷子做的决定,关晴晴什么事?再说了,晴晴也是为了老爷子好,想让他不要那么辛苦,回家安享晚年,有什么错?”
“对不起,夫人,我错了。我也只是担心老先生退下来会不习惯,他这身子才刚好了点儿,要是心情不好,怕是会……”陈嫂的话说到一半儿,看到安夫人的脸色涌出怒气,只好止住了。
陈嫂退下后,安夫人神色淡淡道:“这些年我们对她太宽容,倒让她连分寸都没了,一个保姆,也敢公然跳出来干涉主人家做出的决定,如果不是看在多年主仆情分上,这个保姆她也就做到头了。”
“妈,其实现在都新社会了,咱家也不适合继续用保姆了,不然会被人说我们压榨劳动人民的血汗。”安晴空道。
“可是陈嫂都在我们家做了二十多年了,现在如果辞退她,她又能去哪里呢?”安夫人叹息道。
安晴空知道她不可能立刻把陈嫂撵出去,但她已经成功在安夫人心里种下一颗不满的种子,终有一天,这种子发芽后,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其实我也曾私下里劝过你爸,让他劝老爷子退下来,可他说制药厂是老爷子一生的心血,他不忍心毁在那些人的手里。
但是你今天的话也很有道理,这世上的人都是患寡而不患均,咱们安家一个厂长,一个采购部主任,肯定会有人红眼。
更何况老爷子为人刚正不阿,也得罪了不少偷奸耍滑的人,即便厂子里大多数老职工都觉得他好,可是一旦有人攻击他,真正能站出来替他出头的又能有几个?
毕竟好多人都觉得他就是个旧社会的资本家,靠吸贫苦工人血汗享受着好生活,解放后,那些个无良资本家好多都受到了惩罚,只有安家依旧过着好日子。
无论老爷子和你爸怎样为厂子呕心沥血,可迟早有一天,那些人会对他们群起而攻之的,到那时,咱们安家的路就算是走到头了。”
夏初雪这番话,差点儿令安晴空惊呼出声,她甚至于都怀疑,原身这个亲妈该不会也是重生回来的吧?否则她怎会有这样的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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