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饮月顺着声音望去。
城门外，来人一身玄铁战甲，天光斜照，衬得他宛如神袛，军靴触地，步步有力，周身寒冰万丈，几乎冻结了所有人的视线。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那个妖女！”顾墨盛怒之下，一脚踹向身边的侍卫。
可侍卫只是踉跄几步，低头沉默。
不怪他无用，实在是顾凉珏威名太响。
名动京城的少年战神，历次出征未尝败绩，武能一人率千军护边塞安宁，文能治国谋局定万众民心，是不可多得的英才。
皇上九子，唯有他独得圣心。
“三弟好大的威风啊，你一来，就连我这个太子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顾墨咬牙，阴桀的目光剜向顾凉珏，巴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趁顾墨分神，苏饮月悄悄解了腕上的束缚，绳子被她松松垮垮抓在手中。
末世里，这是生存的基本。
现下的局势似乎起了变化，她飞速思索着，记忆里原主与顾凉珏毫无交集，如今他竟然挺身而出？
也好，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苏饮月默默记下，若有将来，一定回报。
“大哥过誉了。”
顾凉珏嗓音清冷，虽是客气话，却如三月寒泉般彻骨疏离，“父皇有令，让大哥即刻前往华容宫听旨。”
话语间，他已行至苏饮月身边，女子衣衫褴褛，伤痕和血污几乎覆盖她每一寸肌肤，顾凉珏微微蹙眉，卸下披风裹住了她。
男人的五指轻轻碰到她肩膀，带着清凉的寒意，苏饮月有些惊诧，沙场上还有这样的温柔。
“三弟是被边塞的尘沙迷了眼睛吗？看不见我要杀了这个女人？！”
顾墨怒极反笑，他平生最恨的就是顾凉珏这副孤高冷傲的嘴脸，靠着父皇的宠爱耀武耀威，明明他才是太子！
“好，你们一个两个都反了，你们不杀，本宫自己杀，谁还敢拦着本宫！”
顾墨见左右无人动作，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颊颤抖着，他一把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剑，三两步下了高台，冲到苏饮月面前。
扬手就是一剑，寒铁破空袭来，转瞬就要砍下女孩细瘦的脖颈。
“铮！”
只听金铁交鸣声传来，顾凉珏的长剑已抵下攻势，常年征战沙场，顾墨哪里是他的对手，手下用劲，不自量力的太子爷就连同佩剑一起，摔了个狗吃屎。
苏饮月看着全程，忽的眉眼一皱。
他的气息不对。
方才提剑格挡时，她就注意到顾凉珏的眉心一直皱着，似乎在被什么折磨，更别提发力时青筋灰黑，呼吸乱成一团糟。
大概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男人有超凡的意志力，若不是凑近观察，她未必能察觉。
那一剑苏饮月没躲，是因为她赌对了顾凉珏今天护定了自己，总不能让护着自己的人就这么生生受着折磨。
正好她精通医术，这一报肯定要还。
“父皇的意思，不可有片刻拖延，大哥抗旨不遵，是想让我替父皇就地正法？”
顾凉珏声色清寒，俊颜不怒自威，不动声色的往前移步，高大的身躯仿若坚盾，阻挡着顾墨对苏饮月的恶意。
“笑话！”顾墨挣扎着爬起，却再不敢莽撞，“你知道这妖女是谁？罪臣秦铮的外孙女！她祖父投敌叛国，罪不容诛，身为罪臣之后不但不谨言慎行，还杀了尧灵，单论这杀妻之仇，三弟还要拦我吗？”
咎由自取，竟还敢恶人先告状？
苏饮月听的发笑，冷然凝视着顾墨：“若不是你们二人心如蛇蝎，放出凶兽要置我于死地，我或许还能留苏尧灵一命。”
顾墨还想再辩，却被顾凉珏高声打断。
“秦国公满门忠烈，绝非叛国贼，边塞战乱，他率千骑奋力抵抗，誓死不让外敌踏入一步，本王率援军赶到时，秦国公剩了最后一口气，拼杀到最后一刻，那些谣传，对不起他肩上扛起的大义！”
“秦家军上上下下战死沙场，无人生还，如今就剩下苏饮月一条血脉，照顾她是秦国公的遗愿，秦家人一辈子端端正正，苏饮月流着秦家的血，所以我信她！”
顾凉珏清冷的声线徒然拔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墨黑的眸中有隐隐的愠怒。
此话一出，人人窃窃私语，半信半疑。
顾墨更是冷嗤一声：“凭什么你说秦家清白就清白。”
顾凉珏似乎料到有这一问，招手示意属下将带来的包裹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把宝剑，那是秦铮多年来的佩剑，剑身上干涸的血迹，无声的彰显着苍凉。
物证既出，无人再敢有异议。
“……多谢。”
苏饮月看向他微微起伏的胸膛，长睫轻颤，眸底划过一丝动容。
“本王既答应了秦公，就会护你周全。”顾凉珏对上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空灵如明镜的美目，似乎能抚平带血的一切。
他微一愣怔，从怀里取出一枚玉坠，交到她手上，眸光晦涩，“这是你外祖父为你留下的。”
“本王来迟，让苏姑娘受委屈了。”
苏饮月摇摇头，温柔的抚慰：“你肯为祖父正名，这便足够了，我知道你已竭尽全力。”
恐怕他身上的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
“苏姑娘，马车在城门外，我吩咐他们送你回苏府。”
顾凉珏恢复了往昔沉静的神情，目光一顿，从苏饮月身上移开，定定看向又想偷袭的顾墨。
“顾凉珏，我劝你少拿父皇压我，今天这人，我还非杀不可！”
被抓了现行，顾墨的嚣张气焰弱了几分，但嘴上依旧歹毒。
“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不等顾凉珏开口，苏饮月冷冷发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已经足够退让了。
“顾墨，我能让凶兽咬死苏尧灵，也能让它咬死你。”苏饮月的眸光如一柄凛冽的剑，剜的顾墨遍体生寒。
“既然你娶了尧灵，你我婚约便作废，此后再无瓜葛。如若再来招惹我，成百上千个死法任你选。”
话音未落，苏饮月转身就走。
区区一个废太子，连末世里一只怪物的手指都比不上，还妄想她会害怕？
天大的笑话。
倒是顾凉珏，打量着苏饮月周身凛然的气场，不由在心里暗叹，的确像是能虎口脱险，反将一军的。
顾墨已被吓得发颤，即便怒发冲冠，也只能咬牙忍了。
路过顾凉珏身边时，苏饮月放缓了脚步，二人再次四目相对，她秋水一般的眼波淹没了他的眸。
顾凉珏微微一愣。
只听她压低嗓音道：“我看得出来你身上有伤，若你信得过我，便来苏府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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