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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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竹心兀自沉默,整个人的仪态仍是端庄静雅,只微抿的唇瓣透露出诸多无奈。

“老夫人说得不无道理,夜里我等侯爷回来,再与他说一说罢。”

每回易云霄晚归,便会留宿书房,不再进竹云轩打扰她安睡,想到这里,谢竹心吩咐道,“彩衣,晚些让人去正门候着,见到侯爷回来便来竹云轩通传一声。“

彩衣应声而去。

之后一整天,谢竹心都心绪不宁,头脑中反复斟酌着措辞,她何尝愿意与人分享心爱之人,只是因为她的体弱,令得夫君没有子嗣,她心中有愧。

一得到易云霄回府的消息,谢竹心即刻带上早就准备好的清凉滋补的汤食,往书房去。

这也是她三年来养成的习惯,易云霄应酬大多会饮酒,她便让人备好汤食,既可解酒,又能暖胃。

曹敬是易云霄身边的心腹侍卫,见到谢竹心来并不意外,夫人待侯爷无微不至,侯爷留宿书房时,即使不亲自来,也会派人送些吃食物品,且夫人待人温和,容貌妍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曹敬迎上去,“夫人,您来了 ,老夫人比您早到一刻,现在也在书房。”

谢竹心闻言一怔,随即胸中了然,恐怕老夫人中午给她施加压力后,仍觉不够,还是要亲自来说通侯爷。

她犹豫片刻,没有返回,侯爷应酬一晚应该也疲惫了,是她想的不周,还要拿后院的事去烦扰他,现在不如由她出面解围,先安抚了老夫人再说吧。

谢竹心对着曹敬微笑颔首,“我知道了,我去给侯爷送一碗汤,不必通传了。”后者恭敬的侧身让行。

谢竹心前行几步,见到书房的门开着,刚要出声,便听到里面传来易老夫人的声音。

“霄儿,你若仍中意婉蓉,她也还未成亲,不如就娶了她做平妻吧,竹心贤良,必定不会反对。”

谢竹心的脚步顿住,将要喊出的那声“夫君”卡在喉咙里,头脑一时转不过来。

婉蓉,顾婉蓉?她不是夫君的表妹么,老夫人为何提起她?

她忪怔中听到自己夫君的声音,因醉酒带着明显的沙哑,“平妻?婉蓉岂能称小。”

是啊,即使是平妻,也有个先来后到,对着谢竹心,。。也必定需喊一声“姐姐。”

易老夫人见儿子并不反对婚事,心中大喜,她猜想的不错,他二人青梅竹马,当年阴差阳错没能在一起,可一个不肯纳妾一个不肯出嫁,她思来想去,可不就对应上了嘛。

“可竹心毕竟先嫁入侯府,且她父亲又与你有恩,这该如何来论?”

易老夫人犯了难,谢竹心本身品性纯良,加上有恩这条,即使是无子,也不该薄待。

“她父亲?挟恩以报,不堪为君子。”

听到这句,谢竹心顿觉浑身血液霎时间凝固,目中骤然酸涩,若非亲耳听到,她再也想不到夫君竟是如此看待她的父亲,看待他们的婚姻。

三年来,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就只是“挟恩以报”?

他不肯纳妾原来并非生性冷淡,而是早已心有所属?他也有细心体贴的一面,只不过对象不是她而已!

站在身边的彩衣也是大气不敢出,同样震惊的望向谢竹心,只见一行清泪迅速从她的脸颊滑落,她颤着手轻轻擦拭掉,什么也没说,转身快步离去。

待回到她与易云霄所住的院落,抬头望着那块“竹云轩”的牌匾,她的眼眸跟着暗淡几分,此处原不叫竹云轩,是她嫁入侯府后方才改的名字。

院子里的一方竹林茂盛浓翠,密密耸立,遮天蔽日,与她家书院的那排竹林颇为相似。

她爹喜竹,文人喜爱把君子比作竹,清华其外,淡泊其中,月下疏朗,风中瑟瑟,自成风骨。

还未出嫁时,她白日里就喜欢躲在林荫下习字作画,成婚后此处也是她最喜爱的地方,偶尔低头久了,抬起头伸展筋骨,便能透过细密的竹荫里看到舒展的云层,此时如云栖竹径,伴随着飒飒风声,整个人都像融入了这片青绿。

这里是她与易云霄两人的住所,结合了各自的名字,每每见到这方“竹云轩”的牌匾,她心中都会泛起丝丝甜意,只是今日只余下酸楚。

谢竹心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她反复揉搓着手臂,妄想这是一场噩梦,可现实却如此残酷。

她捧上的一颗真心被人狠狠丢弃踩踏,然后扔进了冰天雪地之中,她觉得浑身发冷,企图让自己暖和起来。

彩衣阻止她继续自虐,试图开解,“夫人,侯爷今晚是喝醉了,说胡话呢,你别往心里去。”

谢竹心下意识想笑,想说自己没事,可一开口,却吐不出半个字,反而呕了一大口鲜血。

“夫人!”彩衣惊呼,连忙将她扶上坐榻,转头就要喊人去请大夫。

谢竹心拉住她,缓了缓,声音嘶哑,“你别去。”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三更半夜去请大夫,易云霄和老夫人那里,必定会得到通传。

好在吐出淤血后,她胸中堵塞感反而有所松动,抬头见到彩云被吓得面色苍白,她歉意的勾了勾嘴角,反过来安抚道,“我自小便有心疾,老毛病了,只是看着吓人,死不了的。”

“你下去吧,我要歇下了,今晚的事,不要告诉旁人。”

支走了彩衣,谢竹心独自在屋中枯坐了整夜,直到红烛燃尽,天光微亮,她撑起身,取出纸笔,慢慢研磨。

写完了和离书,她发觉心中的波澜逐渐平息。

整整一夜,她想了很多,原来三年来早有痕迹,只是她自己不愿去深究,现在想来,都是她掩耳盗铃,龟缩一隅。

易云霄望着她时,眼中分明有着疏离,她嫁入侯府第二年,府中宴会,她曾亲眼在假山后见到顾婉蓉柔声啜泣,而她的夫君,站在其对面,眸中是她未曾见过的怜惜。

事后她并没追问,她说服自己,这或许是自家妹妹受了委屈,找哥哥诉苦,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彼时她坚信她与易云霄是心意想通的,两厢情愿的。

她真傻。

她傻了三年也罢,竟还连累父亲落一个“不堪为君子”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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