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里，侍墨禀道：“公子，四皇子那里已经派了人跟着，王家公子又往公主府去了。”
宋郇‘嗯’了一声。
“公子，侍墨斗胆有一事不明。”
宋郇示意他问。
侍墨想了想开口道：“公子可是属意二皇子？”
“二皇子虽说占了个嫡出，又有景元公主这个深得圣宠的嫡姐，可眼下几位皇子手段不显，现在站队，是否早了些...”
宋郇掀起眼看了侍墨一眼：“你觉着我站到了二皇子一方？”
侍墨点点头：“公子派人去坏四皇子的事，难道不是在帮二皇子吗？”
宋郇轻笑一声，眸子里却不带半点笑意，悠悠开口：“人站得越高，才摔得越惨，得到过再失去，才叫人痛不欲生。”
侍墨觉着周身顿时寒凉起来，他本想问，公子与二皇子有何深仇大恨，要使出这个法子来折磨他，但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侍墨识时务地没问出口。
他转而又想到件事儿：“公子先前便料到了王家公子会往公主府走这一遭？”
宋郇漫不经心地靠在隐囊上：“王怀瑾此番是去道谢，亦是将画取回撇清干系的。”
“道谢？”侍墨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
宋郇今日心情不错，为他解释起来：“与崔家暗生龃龉的世家不止王家一个，可偏巧那日在朝堂上，王家二老爷王缂便同崔怀英拌了几句嘴，又破天荒地打起盹儿来，叫崔怀英捏住这个把柄不放，试图让圣上治罪王缂。”
侍墨一想便想出头绪，眼下最盼着崔家倒霉的，想必便是景元公主了：“您是说王家二老爷背后有人指点，叫他在朝堂上同崔怀英发生口角，惹圣上眼目？而这个人，便是景元公主。”
难怪王家要谢她，王家二老爷不务政事，性子闲适散漫，从前因着背靠王家，挂了个从四品的闲职，如今踩着崔怀英，可谓是一步登天。
侍墨不禁夸赞：“公主可真聪慧。”
宋郇听了这话，变得沉静，眸子中的散漫也凝滞起来，良久，他面上表情似悲似喜，声音很低地喃喃自语：“可她这么聪明，怎么就信了我呢。”
话散在风里，侍墨没听清：“公子，您说什么？”
宋郇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侍墨关上门的时候，朝里头看了一眼，他觉着公子一下子变得十分落寞。
连着几日大雪，宋郇的眉间少有舒展的时候。
眼见着太学书院入考的日子就要到了，自家公子别说温书，竟还亲手扎起了祈天灯来，侍墨瞧着暗暗心急。
他在宋郇身边蹲下来：“公子，还是让侍墨来做这些吧，过了年，便是太学书院入考的日子了。”
宋郇像是没听见似的，手上的动作不停。
侍墨又道：“公子，属下的手艺许是比您好些...”
他说着便要伸手去动那些东西。
宋郇顿住动作，连眼神也吝啬一个：“别动。”
“......”侍墨：“那您总得歇歇吧，你这样每日只歇两个时辰，身子也吃不消啊。”
岁除这日，秦漱早早的便进了宫，同每年的宫宴没什么不同，人人都掬着一张假面，规矩得挑不出半丝毛病。
这么拘束的地方，偏官眷们还以留在这里守岁为荣。
秦漱在宴席上应付着来往敬酒的官眷，听着怎么也翻不出花样的恭维。
她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厌烦，托了个不胜酒力的理由，寻个清净处待着。
宫墙里纷纷扰扰的热闹，仿佛同她格格不入。
来了阵风，酒意没散反增。
秦漱想起那年岁除，她让小太监将宋郇叫出来。
彼时他一身月华，眉目俊朗，秦漱想，老天真是偏爱这人，这样的相貌，说是女娲炫技也不为过。
那时候秦漱还固执地叫他‘宋郇’，不肯改口叫他太傅。
她拽着他的衣袖央着他：“宋郇，为我放次祈天灯吧，我想看灯。”
也许是天色太黑，也许是酒意醉人，宋郇明知道两人这般亲近实属不该，可他故意没像往常一样，同秦漱拉开距离，任由衣袖被她攥在手里，晃着他的胳膊。
宋郇避开那双如星子般的眼，声音平缓得听不出半点波澜：“公主，宫中禁放祈天灯。”
秦漱还是晃着他的胳膊：“去外面呀，坊间没有禁令的，我带你出宫。”
宋郇觉得许是酒饮得多了些，看着眼前的姑娘，竟有些微微晃神，差一点便要点头。
待反应过来便有些懊恼，宋郇退开一步，将衣袖从秦漱手中抽回，一板一眼地开口：“公主，此举不合规矩。”
秦漱那时候其实并不怎么失望，她深知宋郇是个将教条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
她只是想寻个理由和宋郇一起守岁。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想起从前。
秦漱没留在宫里，和一众官眷们一起出了宫。
一群人在宫门口攀谈着，让本该寂静得夜里，喧嚣起来。
才出了宫门，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看，有祈天灯！”
秦漱掀起车帘朝外头看，沉得如染墨的夜，被一只只祈天灯照得亮堂起来。
忽然有一只暗淡下来，而后落下，恰巧落在了一位姑娘身前，她捡起来看，将上面的字读了出来。
秦漱撂下车帘，吩咐车夫赶车。
在路过那位姑娘时，正巧听见她念‘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又有一只落下来了。”
“我捡到了，这字不错，可是这灯扎得有些丑...”
外头的声音渐渐远去，若是秦漱方才朝那灯上瞧一眼，便能认出灯上的字出自何人之手。
见到马车远去，隐在暗处，站了许久的人才动了动僵直的身子，他将自己掩在玄色宽袍下，声音有些暗哑，同侍墨道了一声‘走罢’。
秦漱的遗憾，终是成了宋郇的执念。
这一夜秦漱睡得很不安稳，天色将明时才有困意，却被彼雀一早带来的消息惊得睡意全无。
柳知尘跑了。
秦漱十分懊恼，她竟将柳知尘的事忘了个干净。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秦漱吩咐道：“去找人，务必将人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她在心里又骂起宋郇，这就是他说的‘慧极’？
工部的偃师破不了的机关，叫柳知尘给破了，倒也真是名副其实的‘慧极’。
秦漱有些头疼，柳知尘看上去就是很好骗的样子，现下只希望他平安无事，可千万别出什么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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