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浅一无所觉。

回到房间，她松了口气。

他们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到晚饭时间，游轮一层提供餐饮，伽浅跟着傅严琛去吃了东西。

吃完东西，伽浅还不想回去，以前都是海里仰望来来往往的轮船，这还是第一次在上面，很新鲜。

天色渐晚，渡轮上吃完晚饭的人陆陆续续回自己房间休息，人少了伽浅就自在多了。

她掂着裙摆，小跑到渡轮边缘，渡轮上的灯火映照在海面，波光粼粼，海底有好奇的小鱼盘聚在船底，追逐碎光。

渡轮在海面上平缓行驶，海风阵阵，伽浅趴在栏杆上，嫣红的嘴唇扬起，她盯着看海面，发丝飞舞，裙摆飘扬，画面美的不真切。

渡轮上已经没人了，傅严琛一身黑色西装，静然立在她身后。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伽浅回头，漂亮的眼睛亮着，轻唤他，“傅严琛。”

傅严琛走过来，笑：“嗯。”

伽浅指海底的小鱼，“你看，它们在追着我们。”

一群小鱼的影子隐匿在水里，逐着海面的光。

“啪。”

海面的光亮骤然消失，渡轮上忽然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傅严琛拉紧伽浅。

渡轮上响起人们惊慌的声音，秩序一度兵荒马乱。

伽浅敏锐听到有人类的脚步声靠近，她喊，“傅严琛！”

傅严琛同样察觉到了，黑暗中寒光一闪，一个黑衣服的蒙面人手持匕首直挺挺朝他刺过来。

傅严琛侧身一躲，拉起伽浅奔跑。

“砰，砰砰！”

是枪响。

枪声让渡轮上尖叫声不断，场面更加混乱。

这些人是冲着傅严琛来的，不止一个。

前面是死路了。

傅严琛停下，身后追着的人手里拿着枪，步步紧逼。

“傅严琛。”伽浅惊慌叫他，傅严琛握了握她的手。

伽浅攥紧傅严琛，靠近他。

那些人类蒙着面，来意不善。

傅严琛将伽浅护在身后，冷声质问，“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傅晨吗。”

蒙面人冷哼一声，“拿钱办事，我们只管让你消失。”

黑洞洞的枪口直挺挺对着傅严琛，只听砰地一声，刹那间，伽浅瞳孔一缩，拽住傅严琛弯腰一躲，子弹擦过伽浅手臂，留下一道血痕后深深陷进了他们身后的船身上。

伽浅蹙眉捂住胳膊。

傅严琛低头查看伽浅，“浅浅。”

伽浅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接着挡在傅严琛面前。

“浅浅，让开，他们冲我来的。”

伽浅不让。

蒙面人见状，“真是一对苦情的鸳鸯，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去地下做恩爱情侣吧。”

伽浅拳头咯咯作响，瞳孔变成深红色，眼神带着嗜血，脖侧的鳞片生长而出。

若是她现在有尾巴，一定会把这些人类拍进海里。

但她忘了，现在的她和人类无异，根本不足以抵抗人类的热武器，更忘了此刻暴露人鱼的身份，是一件后果多么无法挽回的事。

为首的蒙面人直接对伽浅开枪。

傅严琛察觉伽浅外貌的变化，眸光一暗，电光火石间，伽浅听到傅严琛闷哼一声，紧接着她变化的状态停止，瞳孔震颤。

傅严琛挡在了他面前，鲜血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

“傅严琛！”

傅严琛咬牙，来不及管自己胸口的伤，抱住她，大手捂住她半鳍化的耳朵，倒在她身上，粗重的呼吸在她耳畔说，“别暴露自己。”

伤口过度失血让傅严琛嘴唇迅速褪色，伽浅两手颤抖，不知所措扶住站不稳的傅严琛。

他胸口的布料被鲜血洇湿大片，浓郁的血腥味汹涌钻到伽浅鼻子里。

那些人还在逼近，伽浅狠狠瞪着那些人，最后抱住傅严琛，纵身一跃跳入了海里。

扑通一声。

海面溅起水花，与此同时渡轮的电源也修复了。

蒙面人站在栏杆往下看，水花散去，傅严琛和伽浅都不见踪影。

电恢复了，不便再暴露。

他们摘掉面罩扔进海里，藏起手枪，“走。”

＊

某处海面。

伽浅拖着傅严琛，快速往前方的浅滩游。

接触海面的那一刹那她就变回了人鱼形态。

有力而灵活的尾巴在水里摆动，来到浅滩，伽浅钻出水面，昏迷的傅严琛被她小心拖到岸边。

傅严琛面色惨白，血还在流。

伽浅伏在傅严琛身上，她慌乱地去捂傅严琛伤口，不管她怎么努力血还是从指缝里往外溢。

她的鱼尾暂时变不回人腿，没有灵珠她没办法随意切换形态，傅严琛的体温好低，鱼尾在水里灵活，可在岸上行走却难如登天。

她费尽全部力气，柔软的鳍被摩擦的伤痕累累，才勉强把傅严琛拖到干一点的沙滩上。

这是个荒岛，除了月光和繁星，这里没有一点生气。

“傅严琛，傅严琛。”伽浅晃着昏迷不醒的傅严琛。

奶奶说过，人鱼的血可以愈合伤口。

伽浅立刻用锋利的指甲，用力划破手腕，将自己的血滴在傅严琛伤口。

血是止住了，但人还没醒。

不论伽浅怎么晃，放多少血给傅严琛，他都醒不过来。

心口疼的窒息一般，她自己划破的伤口也没有愈合，紧接着她发现傅严琛胸口莹莹的蓝光黯淡的快要看不见了。

她轻轻伸手一碰，那抹淡蓝色从傅严琛身体里抽了出来，在伽浅手中慢慢变幻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拇指大小，剔透的蓝色。

正是她怎么也拿不回来的珠子。

可是，为什么现在轻而易举从傅严琛身体里拿出来了？

伽浅一怔，忽然恐慌地意识到，傅严琛可能就要死了，所以她的珠子才脱离了傅严琛的身体。

傅严琛微弱的呼吸宛若一吹既灭的火烛。

伽浅握着失而复得的灵珠，没有一丝喜悦，她一颗心都吊在傅严琛身上，傅严琛会死这个可能让她心如刀绞。

“傅严琛，傅严琛你醒一醒。”

人鱼的眼泪落在沙滩上便成了一颗一颗璀璨的珍珠。

伽浅哭着，灵珠沾到她的血后忽明忽暗。

她看着手中的珠子，从前她用珠子救过傅严琛一次，那这次是不是也可以？

她不管不顾地就要再次把灵珠放进傅严琛胸口，忽然身后的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再把珠子给他，你就彻底拿不回来了。”

伽浅立即警戒地回头。

月光下，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慢悠悠从黑暗中走出来，它的尾巴蓬松而硕大，尾端有一抹红色。

伽浅瞬也不瞬盯着它，做出戒备状态。

白狐丝毫不怕她，在她面前幻化成一个身穿白裙的妙龄少女，少女一头雪发，发梢的红色显得她俏皮可爱。

少女一张娃娃脸，明明是极为魅惑的狐狸眼，在她身上却看不到一点妖艳之色，只显乖俏无害。

伽浅警惕的眼神怔愣了一下，这样可爱无害的长相瞬间让她失去攻击性。

少女看到伽浅的眼神，翻了个白眼，略凶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她是狐狸，狐狸的骄傲就是幻化人形时魅惑的长相，可她的人形却是个白发萌妹。

还不是怪那个偷了她灵珠的臭道士！要不是她没了灵珠容貌一直停在这般，才不会每次都被误会。

“他都要死了，好不容易濒死珠子出来了，你还把珠子给他干嘛？你们小人鱼的珠子不是最重要的吗，怎么能轻易给人类。”

少女教育起伽浅。

伽浅握住珠子，低头看了眼傅严琛，声音眷恋而哀伤，“他很重要。”

“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你灵珠的光辉已经很黯淡了，再不回到你自己身体里，它就会永远留在这个人类身上。”

少女抱臂，居高临下看因一个快要死掉的人类而哀伤的伽浅。

伽浅握紧灵珠，坚定道：“我要救他。”

“不听算了，海里的鱼爱上陆地的人类会能有什么好下场，愚昧，随你吧，反正又不是我的珠子。”

少女摇摇头，幻化成狐狸，跃于黑暗中。

伽浅手心的灵珠被她的血浸染过，蓝色恢复了一些，她将灵珠重新放于傅严琛胸口，珠子变成浅蓝色的光，最后没入傅严琛的身体。

傅严琛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他的伤口有愈合的迹象了，他的呼吸也稳重了几分。

伽浅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的灵珠还能救回傅严琛。

或许是灵珠再一次救了傅严琛而彻底失去力量、不再具有修复伤口的能力，伽浅手腕的伤口没有及时愈合，她失血太多，眼前闪过一片花白，虚弱地晃了一下。

伽浅撑着身体，要等傅严琛醒过来。

傅严琛手指动了动，有了苏醒的迹象。

最终没等到傅严琛醒过来，伽浅便因体力不支和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再醒来，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干燥的山洞里。

伽浅睁开眼，手腕被包扎了。

眼熟的白色，是傅严琛身上穿的衬衫。

尾巴不知道什么又变成双腿了，伽浅撑起身子，目光搜寻傅严琛的身影。

山洞里烧着一团篝火，火焰噼啪，火光映照周围。

傅严琛的衣服搭在上面烤，但他人却不见了。

伽浅着急，她艰难爬起来往洞口走，迫切地想要看到傅严琛是否安全。

刚走到洞口，外出找食物的傅严琛便回来了。

他身上的白衬衫缺了一角，被撕掉用来包扎伽浅的手腕。

伽浅的脸色不比傅严琛昏迷时好看，秀丽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苍白如雪，唯有璀璨若星河的眸子里映照着傅严琛的影子。

“傅严琛......”

伽浅跌跌跑跑到他身边，伸手摸他胸口，“你的伤......”

她神色担忧，纤瘦的手腕缠着一块白色布料，格外刺眼。

傅严琛在醒来后，看到昏迷的伽浅，以及她淌血的手腕便猜到了是伽浅又救了她。

说不好那一闪而过一瞬的感觉，慌乱占据心头，探寻到伽浅的鼻息他才冷静下来。

傅严琛小心握住伽浅手腕，他的眼镜在海里丢了，没了镜片的遮盖，他的瞳孔那样黝黑深沉。

“我没事。”他轻声安抚伽浅，“你的伤，是为了救我吗。为什么不愈合了？”

傅严琛有些好奇，从前伽浅会自我修复，为何今天她手腕上的伤连血都没有止住。

伽浅没有说把灵珠又给傅严琛的事，她点点头便没再说话了。

傅严琛胸口不再散发光芒，她的珠子好像真的与傅严琛融为了一体。

伽浅第一次觉得没关系。

她想，只要傅严琛平安就可以了。

她靠在傅严琛胸口，疲惫闭上眼，她的身体像负荷的机器，没有灵珠，人鱼便燃烧自己的血，缓慢地自我修复。

傅严琛看出她的疲惫，把她扶回山洞。

伽浅是真的累了，自我修复需要大量的体力，她挨着火堆靠在傅严琛身上，没一会便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傅严琛垂目看了她一眼，暖黄的火光把伽浅苍白的面庞映出些许柔和的暖色。

他将烤干的西装外套披在伽浅身上，低着眼睛，眸光晦涩，很轻地，怜惜地，捏了捏她缠着布条那只手腕的手指。

＊

伽浅睡了一个很长很沉的觉。

醒来时山洞外面是日落西山，金黄色的太阳挂在海平线上，夕阳与海面相连成一色，海鸥盘旋在半空，浪声阵阵。

她起身，肩头的外套滑落。

傅严琛从洞口进来，他背对着夕阳与海面，周围镀了一层金色。

伽浅楞楞地望着他，心跳再次如擂鼓，直到傅严琛走到她面前她才恍然回神。

“吃点东西吧。”

傅严琛手里拿着一些野果，还有一颗椰子。

伽浅接了果子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开。

傅严琛检查她的手腕，“好多了，你现在的愈合速度怎么变慢了。”

傅严琛又问出他昨天就疑惑的问题。

坠海之前他中了枪，他一直知道伽浅有比任何人工培育人鱼都要强大的自愈能力和其他尚且未能观测出的价值。

他猜测是伽浅的血救了他。

伽浅心虚地别开了视线，摇摇头：“我不知道。”

傅严琛微一蹙眉，看出伽浅的异样但并未拆穿。

“我们可能暂时回不去，手机也丢了，只能等龚飞发现我们不见了来找我们，海岛附近的资源很丰富，够我们生存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