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再次见到左斯年是开庭十天后。

　　其实分别不过两三个月，左斯年却瘦了好多。明明是连告别都算不上的离开，我却莫名想到“旧雨重逢”这个词。昔日的爱侣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你看，玩笑总爱藏在生活里。

　　像蜘蛛网，留着空隙。

　　于是，一脚踏破，跌入深渊。

　　深渊的尽头是冰冷的现实。

　　就比如现在。

　　左斯年踌躇不语。

　　昔日暗含温柔的眼眸，在此刻只剩疲惫。

　　良久，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迟迟，对不起。我没想到齐寻她……变成了这样。”止于口的话保留了他最后的体面。“让你受委屈了。怪我，我不该不信你的。”小心翼翼的语气跟之前截然不同。

　　黝黑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悲伤。黑色的瞳孔里，我看到了自己。一如之前我们无数次见面。

　　我承认，我心软了。

　　“……左斯年，我原谅你了。”

　　“真的吗，迟迟？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会一直对你好的。”眼前人眼里的悲伤褪去，慢慢被欣喜取代。左斯年激动的抱着我。

　　“左斯年，其实……你是喜欢齐寻的，对吧？”我闭了闭眼，还是说出来这句话。

　　抱着我的身体明显变僵。

　　许久，

　　“对不起，云迟。”

　　我还是回到了临安。左斯年疯了一样给我打电话。我一个都没接。慢慢的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于是，每天几个的电话变成了一天一条的短信。大多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更多的是提醒下雨带伞，记得按时吃饭……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大学的某天。上午还是明媚的晴天，中午却已大雨倾盆。我站在图书馆门口思索该怎么回去。抬头，是大雨里冲我奔来的左斯年。

　　我办好了签证，告别了孟尔若。一个人踏上了去新西兰的路程。

　　总要向前走的。我不会一直被困在那年的大雨里。

　　10

　　巨大的恐慌感向左斯年袭来。像是生命里重要的东西正在慢慢消失。

　　第二天，左斯年起了个大早。匆匆忙忙去见了云迟。

　　自小巷口分开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以为云迟会情绪激动，会春风得意。毕竟，是他冤枉了她。他错得离谱。

　　可她没有。她只是平淡的望着他，一言不发。甚至，平淡的问他是不是喜欢齐寻。除了对不起，他说不出别的。

　　其实，对齐寻的感情他自己都看不清。一开始跟云迟在一起确实是因为她跟齐寻长的很像。可后来，有什么在慢慢变质。

　　只是，左斯年发现，一直跟云迟这样，好像也不错。

　　第一次见云迟是大学的时候。那天云迟被污蔑作弊，女孩焦急慌张却无法为自己辩解。也许是她低头侧目的样子太像齐寻，又或者是其他。看着她眼里缀满泪水的样子，他感到一阵心疼。于是替她解了围。

　　后来，内向的女生却总是偷偷跟着他。兄弟们打趣的说她一定喜欢我。于是，他跟她表了白。

　　女孩忐忑的问他为什么喜欢他。为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随口而出的值得被爱，连他自己都愣了下。好像潜意识里一直都这么认为的。

　　慢慢的，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七年。我已经无法骗自己说云迟是齐寻的替身了。在她身上，我看不到齐寻的影子了。

　　只是，齐寻突然回国了。他是深爱她的。只不过是在以前。他弄不清楚对齐寻的感情了。

　　于是，一遍一遍的维护她，帮助她。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可心里愈发空落。

　　云迟走了。

　　周逸说她去了新西兰。他听孟尔若说云迟打算在国外发展，不回国了。

　　云迟给他留了东西。是一个相册和一封信。

　　云迟一直很细心。相册里是他们七年相爱的照片。被她保护的很好，是一份珍贵的回忆。左斯年独自翻着相册，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曾经甜蜜的回忆变成了杀人刀。

　　信里只有寥寥几个字。云迟说“左斯年，我原谅你了。但我们也不可能了。”

　　字字诛心。

　　温柔胆小的小姑娘也学会了怎样诛心。

　　都变了，我们都变了。

　　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云迟，已经不爱他了。

　　是什么时候呢？或许是小巷口他没回头的那次，又或者是他一次次维护齐寻的时候，更或者是他逼她给齐寻道歉的时候。

　　失望积攒，变成了离别的车票。

　　云迟，应该很伤心吧。

　　11

　　周逸来到左斯年住所的时候，显些被屋里的酒气熏吐。

　　眼前的景象让周逸震惊。

　　满地的酒瓶，让屋子里难以站脚。屋子像很久没有收拾过一样，凌乱不堪。唯有窗边的绿植依旧生机勃勃。

　　昔日光鲜亮丽的好友蓬头垢面，日渐消沉，狼狈不堪。

　　心疼的同时周逸更多的是愤怒。

　　“左斯年，你早干嘛去了？云迟对你好的时候你不珍惜，去维护那什么齐寻。惹云迟失望。现在云迟走了，你又在这里买醉。你装深情给谁看？”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迟迟，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左斯年起身，朝周逸走去。虚浮的脚步错乱，被旁边的酒瓶绊倒。高大的身躯倒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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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

　　眼前白色的天花板，让左斯年一阵恍惚。云迟离开后，除了喝酒麻痹自己左斯年什么都不想做。

　　他记得云迟来到了他家里。他听到云迟骂他装深情。他想起来，拉住她，让她别走，告诉她他真的好爱她。可脚去使不上劲，他栽倒在地下……

　　在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是云迟送他来的医院？云迟……是不是回来了？她，是不是……原谅他了。

　　左斯年猛然起身，慌张的看向四周。目光急切寻找那个梦寐以求的身影。

　　可病床前只有周逸。

　　“云迟呢？她……”喉咙紧涩，其余的话再说不出口。

　　“左斯年，你看看你这幅样子。云迟早就走了，不会回来了！”周逸冲他吼道。

　　左斯年的身体就像被放走了气的气球，一下子软趴趴变得没有生气。

　　是啊，云迟……早就不要他了。

　　“你看看你现在。公司也不去了，身体也不要了。除了买醉你还知道什么。左斯年，你这副样子，别说云迟，我都瞧不起。”刺耳的话说完，周逸出了门。

　　快速被关上的门表示了他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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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逸再次见到左斯年的时候，是在李家的晚宴上。

　　距离上次医院分别已经两个月之久。

　　左斯年回到了之前云迟还在的样子。

　　游刃有余，周旋于各色各样人之间。面上永远一副温柔的样子。礼貌又冷漠。

　　只是听说，再没在左斯年身边见过一个女伴。

　　左斯年的公司越做越大。从一个小老板变成了人人尊敬的左总。他的身影频繁的出现在各大媒体之上。

　　每当有记者问左斯年感情问题时，左斯年总会一脸深情的回答：我在等一个人。我最深爱的人。

　　两年后，因为工作原因，左斯年去了新西兰。

　　第一次踏上这个岛屿的时候，左斯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忐忑又混着期盼。

　　期盼能够遇到云迟，又怕看到她眼里的厌恶。

　　现实给他上了一课。

　　措不及防的见面，注定要接受措手不及的答案。

　　左斯年还是见到了云迟。

　　在一个幼儿园门口。熟悉的背影身边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两人同时牵着一个小女孩。

　　画面温馨又和谐。

　　左斯年死死的盯着他们。直到三人变成了三个小黑点再消失不见。

　　左斯年疯了一样，开车回到了酒店。速度飚到了一百四十迈。

　　助理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慌。左斯年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关就是七天。

　　平时从容自若的人，在这一刻分崩瓦解。

　　原来，云迟已经结婚了。

　　困在原地止步不前的只有他自己。

　　自虐一般，左斯年查了云迟的信息。

　　那个男人叫秋子尧，新西兰当地人。是一名律师。一个温柔绅士的人。很配云迟。

　　云迟的生活过的很好。她也开始在社交平台上发些动态。大多都是两人的日常。

　　像个窥探者一般，左斯年一个接一个的翻看着动态。

　　他们一起去滑雪。看神秘莫测的皑皑雪山。他们去海边游玩。看海面上白帆点点，与天上朵朵的白云相映成辉。他们一起去爬山。看旭日东升，金光散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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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像被搅碎一般疼痛。止在眼眶的泪，在下一刻破眶而出。

　　秋暮迟。他们女儿的名字。

　　秋子尧爱云迟。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