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的愤怒谩骂中，赖进忠仿佛下定了决心。

几个响头磕完，朗声说道：“陛下，老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李清月心下好奇，咋的，现在的还想垂死挣扎？

“陛下，家族的事情跟老臣无关呐。”

卧槽，这句话一出来，可谓语惊四座。

李清月直接被干无语了。

还以为有什么高明的狡辩，结果就这？

赖进进忠继续道：“陛下，老臣在家族中地位不高，排行第六，是赖家嫡系中最小的儿子。”

“老臣还幼小之时，家里哥哥们就已经得到了重用，最终在家族没有发展，无奈才入朝为官，好在得先帝重用，这才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但陛下有所不知，世家迂腐啊，再高的官位在他们看来都不如帮忙打理家业的人。”

“毒盐此等重要大事，根本不会告诉老臣。”

“你觉得朕信吗？”李清月面无表情。

信个屁，赖进忠也知道，但现在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愿放弃。

“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

“看你刚才的反应，可不像是完全不知情。”张同文立马出声。

没办法。

天子年幼，若是被这老东西三言两语哄骗，轻信了，那这么大的事情不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作为两朝元老，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老大人冤枉啊。”赖进忠连忙解释：“老臣也是昨天才知道，家族中居然做出如此丧良心之事，原本想着今天上朝之时好好表现。”

“待到下朝，去御书房跟陛下偷偷汇报此事，看能不能求陛下从轻发落，他们对老臣有生养之恩啊，最起码要保住后代血脉。”

“哪想到陛下先一步把这事儿给提出来了。”

所有人面无表情，傻子都听得出来是假的。

可心思活络的同样不少。

第一，吃了有毒粗盐的都是些低贱的百姓和低级的官员，以及家中不重要的下人庶女。

他们自身的健康没问题。

刚才对赖进忠的谴责，也只是跟风而已。

毕竟这么大的事儿，要不骂两句显得自己道德有问题。

可从利益上来说，赖家倒台对他们绝对没好处。

陈家倒了，赖家再倒，下一个还不知道这小皇帝要办谁呢。

世家向来同气连枝，一些边角生意偶有摩擦，但主业却是各家的绝密，别人争不了抢不到。

所以才能站在统一战线对付皇室。

但照目前的局势看来，这小皇帝好像打算逐一击破。

保下赖家，就相当于为世家派系保留了一大助力。

想清楚之后。

有收到消息的人开口了。

“陛下，臣看尚书大人所言应当属实，陛下久居深宫，对赖家的情况不太清楚，臣倒是有所耳闻。”

“赖家现如今权力最大的乃是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剩下的几位，虽然也是嫡子，但在家族当中不得重用。”

“能参与进去的可能性不大。”

“微臣建议，只诛首恶。再拿出无毒的粗盐回馈百姓，降到三文钱一瓢，让百姓都有吃……哎哟……”

砰的一声，说话的官员捂着额头一声惨叫。

等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再痛都不敢出声。

“是不是都当朕傻呢？”李清月怒骂。

看着被自己扔下去的烛台，掉落在地上后边缘微微变形，这是真金。

念头在心中过了一遍，看着额头流血不止的官员，冷笑一声：“一个个都好的很呐。”

自己真要准了，那岂不是说，赖家做了如此罪不可恕的事情，结果都没伤筋动骨？

不仅如此，赖家粗盐降价，那不意味着皇家岩也要跟着降。

自己现在就是想收回食盐的掌控权，收归国有。

这是傻子都看得出来的事儿，结果建议赖家粗盐降价。

简直岂有此理。

“来人。”

“在。”

东南西北四人应声，虽然在殿外，但声音依旧传了进来。

“就在这金銮殿上，把这满口胡言乱语东西杖毙，求情者，无论官位高低，有何功绩，同罪。”

“是。”楚东他们四人以前只听楚雍的，现在只听皇上的。

可不管别人怎么想。

两人按住，一人扒了裤子，等待片刻，邢杖就提上了。

金銮殿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被打的官员从刚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后来的呜咽，等到彻底断气的时候，屁股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肉。

李清月别开眼，尽量不去看那血淋淋的画面，转头看向张同文：“还要麻烦老大人再一次拟旨，查抄赖家。”

“稍后楚将军拿着赖进群签字画押的罪状书，押着赖进忠，先把赖家在皇城的势力查抄。”

“随后昭告天下，诛十族。”

“是。”张同文和楚雍再次应声。

这下干求情的一个都没，连赖进忠自己都不吭声。

现在但凡呼吸重了一点，他都怕被当场杖毙。

虽然诛十族也是死，但砍头和杖杀还是有区别的。

刚才为自己说话的那个就是他的学生，是早年间收的最有出息的学生。

结果整整被打了一百三十八大板。

说是被折磨死都不为过。

很快，圣旨拟好，李清月盖上大印。

原本还想跟张同文他们商讨一下，到底要不要用T病毒胶囊。

现在想想算了，没心情。

“退朝。”

“恭送圣上！”

…………

离国的天变了。

就连消息闭塞的普通百姓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皇城到处都是披甲配刀的士兵，每天都有无数的店铺被强行封闭。

被带上枷锁脚铐的犯人更是随处可见。

“那两个是不是陈家医馆的大夫？”

“好像还真是，他们俩犯什么事了，怎么被抓了？”

“嘿老兄，消息不行啊，我告诉你，不仅是他们俩整，陈家名下所有的大夫包括药堂的掌柜，店小二全部都被抓了，店铺都被封了。”

“赖家跟陈家的待遇如出一辙，肯定是犯什么事儿了。”

“不能吧，就算谁犯了啥事儿，也不至于全封了吧，这以后我们看病去哪呀？”

“急啥呀，大病没钱医，小病不用医。”

“倒也是。”

百姓们三言五语的讨论着，就是看个热闹。

陈家倒了，大家其实不怎么关心。

大多人就算生病了也是挺挺，挺不住找村里的郎中给瞧一瞧。

至于瞧不好……活不起还死不起？

真正去医馆的，还是一些商家小官，或者大官家不受宠，请不来府医的妾室庶女。

也有大户人家的下人。

这些才是陈家医馆的主要客人。

至于赖家，大家更不担心了。

皇家盐每天每个店都有三大缸，并且价格一直都是四文钱一瓢，冒尖儿的那种。

品质还贼好，大家更不担心了。

真正担心的是各大世家。

赏月阁，皇城最有名的青楼。

里面姑娘全都卖艺不卖身，但却是整个皇城有名的销金窟。

赏月阁的顶楼。

这里有六个包间，不对外开放。

上面挂着陈、赖、王、沈、楼、上官。

此时象征着身份的六个包厢，只有王家的包厢里面亮着灯。

王家，沈家，楼家，上官家，四大家主聚在一起，一个个表情或愤怒或凝重。

唯独没有了以往的享受。

作为此次聚会的提及者，王家家主，率先开口。

他是个八十高龄的老头，在离国上层圈子是出了名的高寿。

当然，威望也跟他的年龄成正比。

“诸位现在局势已经明了，小皇帝分明就是装的。”

“什么年幼无知，什么淫乱暴虐，全部都是麻痹我等的假象。”

“现在这只幼虎终于伸出了他的爪子，陈赖两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咱们若是再不团结，再不想办法，下一个就是在座的诸位。”

“不错。”上官家主很是认同。

这短短的几天，从市场上出现精盐开始到现在，这些大世家就预感到好日子可能要到头了，一个个头发都快急白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们有动作，陈家和赖家接二连三的就倒了。

速度之快，让人啧舌。

不过这也更加凸显出了小皇帝除掉世家的决心。

“话说的倒是好听。”楼家家主满脸的鄙夷：“我看了别开什么会，别搞什么反抗，该捐钱就捐钱。朝堂上的家族子弟，学生门人，该撤的赶紧往回撤，地方上贪污的那些能补就补回去。”

“这样还能落个善终。”

“那你今天来干什么？”王家家主悠悠的问。

“我就是来通知你们一声，我楼家传承这么多年，哪怕后代子孙不能荣华富贵，也想将血脉延续下去，你们非要作死，别拉着我。”

“话我说完了，你们商议的办法我啥也没听见，之后也不会参与，告辞。”

说完，龙形虎步的离开包间。

剩下的三家脸色铁青，但却拿楼家毫无办法。

“他怎么就认命了呢？”上官家主满脸的疑惑。

数代人的积累啊，皇帝都换了几个姓，他们依然屹立不倒，这是何其不容易。

结果被一个十几岁的小皇帝给干掉了？

“或许是因为，下一个就是他楼家。”王老家主到底人老成精。

虽然被楼家的决定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略微一想就明白了。

此时看着上官家主和沈家主解释道：“楼家造船技术天下一绝，离国所有的海域，都是他们家的盘中餐，以往谁也染指不得。”

“可若是小皇帝不要海域呢？”

“不能……吧。”沈家家主喝了一口浓茶提提神，要知道他平时可是个讲究人，浓茶是碰都不碰的，但他两天都没睡了。

“离国多水，沿海附近的村民都与打鱼、贩鱼为生，若彻底放弃，这部分人得发多少粮食才能救济的了，朝廷有那么多粮食吗？”

“这可不好说。”王老家住也纳闷。

宫里的探子没传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大胆，但从赖两家的事迹可以看出，小皇帝蛰伏的这些年，恐怕手里底牌不少。”

“比如那突然出现的盐，在这精盐出现之前，咱们谁收到消息了？”

“蛰伏这么多年，说明此子不但聪慧，而且能忍，如此聪慧之人，隐忍多年，动手之际，难道就没考虑到粮食的问题？”

“我怀疑不仅粮食，恐怕连咱们几家的秘方他都一清二楚。”

“……”

包间又陷入了沉默。

同时拿到六家的命脉，这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

要知道，他们为了手里的独门绝技不传出去，这些年做了不知多少努力。

保证就算被诛九族，也让皇帝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赖家被杀，皇城出现食盐，却又让他们对自家秘方不泄露的自信消失一空。

“那王老有什么主意？总不能像楼家一样真的像小皇帝低头吧。”

楼家愿意，他们可不愿意。

剩下的王家，上官，沈家。

王家掌控着离国的纸。

独家垄断，无论是百姓用的糙纸，还是皇室用的宣纸，通通都是他们家的。

沈家掌控着布。

大街上的衣服通常能看到两种。

一种就是麻绳原本的颜色，这是买不起布的农家自己织的粗布，粗糙又难看，也不保暖。

另外一种那就是沈家的布。

不仅有绸缎，轻沙，而且还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同样也是垄断的生意，最好的留着本家用以及进贡皇室，其余的降一个档次流通市面。

而上官家则是掌控着离国的钱币铸造。

六大世家，每一家都是独门手艺，联合起来能把皇帝架空。

谁能想到，无往不利的手段，现在不顶用了。

“咱们的秘方没用了。”王老家主很心痛，但不得不说出这个事实。

“我王家的纸独步天下，但这玩意儿也并非没有代替，穷人本就买不起。”

“买的都是各大富商，以及被一些世家笼络的优秀学子，世家子弟。”

“但这部分人，小皇帝现在压根不打算重用，他们读不读书自然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而皇家，也并非一定要用纸，竹简，绢布也可代替。”

“你沈家的布也是如此，百姓从来买不起，除了婚嫁买一身红衣，几年都用不到布。”

“平时穿着粗布即可。而且布这东西也不是天天都得买。”

“百姓家都是缝缝补补又三年。”

“其余的有钱人家，高门大户，基本都会囤一些。也就是说你沈家即便是被拿下，离国几年之内也不缺布料。”

“至于几年之后，那跟咱们没关系了，即便到时候离国从上到下都光着屁股，咱们头都被砍了，也看不了人家笑话。”

“剩下的上官家同样如此，皇家哪怕不会铸币，可钱这东西不是粮食，完全可以抛开不用。”

“坊间百姓一年到头手里没几个铜板，以物易物很是常见。”

“若皇帝下令，全国上下效仿，那完全可以抛弃银钱。”

“还是同样的话，皇帝若决心不大，咱们自然可以牵制，若下定了决心，那咱们的底牌就一文不值。”

“现在唯有一条路能保住家族荣华。”

沈家和上官家的家主，立马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生怕错过一点信息。